姜鹤的早餐成了新的日常。
每天清晨,他都会提着豆浆包子等在饭馆门口,有时是澜城特色的虾饺烧卖,有时是简单的白粥配小菜。许浊起初还有些别扭,后来也渐渐习惯了——习惯了开门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习惯了接过早餐时指尖不经意的触碰,习惯了两人在空荡的饭馆里,沉默却安稳地分食一份清晨的暖意。
姜鹤租的房子确实离饭馆很近,步行不过五分钟。他偶尔会在下班后过来帮忙,擦桌子、拖地,动作不算熟练,却很认真。王老板夫妇看在眼里,打趣说:“小许,你这是多了个免费帮工啊。”
许浊总是红着脸低下头,姜鹤却会笑着接话:“应该的,毕竟以后要常来蹭饭。”
“常来”两个字,被他说得自然又笃定,像在宣告一个既定的事实。
许浊的戒心,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相处里,一点点被磨平。他开始会和姜鹤聊更多的事,比如小时候和父母去海边的经历,比如舅舅做的糖醋排骨有多好吃,比如刚到澜城时找工作的窘迫。
姜鹤总是耐心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大多时候是在说他自己——说韩国那两年压抑的生活,说被迫应付家族事务的疲惫,说找不到许浊时的恐慌。他很少为过去的事辩解,只是平静地陈述,像是在剖析自己的伤口,坦诚地展现在许浊面前。
“那时候……很抱歉。”一次晚饭后,两人坐在饭馆门口的台阶上吹风,姜鹤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怅然,“我太懦弱了,既不敢反抗家里,又不敢告诉你真相,让你一个人……”
“都过去了。”许浊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释然,“我知道,你那时候也很难。”
他不是圣母,那些伤害真实存在过,不可能一笔勾销。但他也渐渐明白,姜鹤并非有意要伤害他,只是被命运推搡着,做了错误的选择。人非圣贤,谁又能永远不犯错呢?
姜鹤转过头,看着他。路灯的光落在许浊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那双曾经总是蒙着水雾的眼睛,此刻清亮得像被海浪洗过的星辰。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许浊的手腕。
许浊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抽回。
姜鹤的掌心很暖,带着薄茧,力道很轻,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许浊手腕处微弱的脉搏,一下,又一下,和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
“许浊,”姜鹤的声音低沉而认真,“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放下,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许浊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看向远处的海面。夜色中的大海像一块巨大的墨玉,远处货轮的灯光像星星一样闪烁。晚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带着咸湿的气息,温柔得不像话。
从那天起,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微妙。
姜鹤会在许浊收摊后,陪他一起散步回家;会在下雨天,撑着一把大伞,把大半都倾向许浊那边;会在许浊偶尔流露出疲惫时,默默替他完成剩下的活计。
许浊也会在姜鹤忙于项目时,给他留一份热乎的饭菜;会在他累得趴在桌上睡觉时,悄悄给他盖上毯子;会在看到适合他的小物件时,忍不住买下来,塞进他的口袋。
他们没有明确说过什么,却在用行动一点点靠近,像潮汐涨落,自然而坚定。
那枚银戒指,许浊一直戴在手上。姜鹤也戴着同款,偶尔两人的手碰到一起,戒指相触发出细微的声响,像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这天是周末,饭馆生意比平时好。许浊忙得脚不沾地,姜鹤一早就过来帮忙,端盘子、擦桌子,比店里的伙计还勤快。
午后客人稍少些,许浊靠在前台喘口气,姜鹤递过来一杯冰镇酸梅汤:“歇会儿吧,看你满头汗。”
许浊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酸甜的凉意瞬间驱散了疲惫。他看着姜鹤额角的汗珠,拿出纸巾递过去:“你也擦擦。”
姜鹤没有接,反而微微低下头,示意许浊帮他擦。
许浊愣了一下,脸颊有些发烫,却还是抬手,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指尖不经意划过姜鹤的皮肤,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鹤的眼神很深,像蕴藏着星辰的夜空,里面清晰地映着许浊的影子。许浊的心跳得飞快,像要蹦出胸腔,他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姜鹤轻轻按住了后颈。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许浊的身体僵住了,呼吸也变得急促。他能闻到姜鹤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混合着汗水的味道,意外地让人安心。
姜鹤慢慢低下头,越来越近。
他的唇,轻轻落在了许浊的额头上。
很轻,很软,像一片羽毛拂过,带着滚烫的温度。
许浊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姜鹤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左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饭馆里隐约传来客人的说笑声,窗外的蝉鸣聒噪,可许浊的世界里,只剩下姜鹤的呼吸,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姜鹤没有再进一步,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低声说:“许浊,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是姜鹤的手机。
姜鹤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接起电话。
“喂?”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原本温柔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看向许浊,眼神里带着歉意:“公司那边有点急事,我得过去一趟。”
许浊还没从刚才那个吻的冲击中回过神,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
姜鹤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了饭馆。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许浊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姜鹤的温度,烫得他脸颊发烫。
心跳依旧很快,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银戒指,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也许,真的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
安稳地,平静地,在这座南方的海滨城市,守着彼此,像潮汐一样,周而复始,不离不弃。
只是他不知道,姜鹤接到的那个电话,并非公司的急事。
电话那头,是他的律师惊慌失措的声音:“姜先生,不好了,金家联合几个股东,正在召开紧急会议,要罢免你的职务,还要……冻结你所有的资产!”
平静的海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已经悄然掀起了它的巨浪。而这一次,它要卷走的,是他们刚刚拥有的,这来之不易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