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澜城的风带上了凉意。海产铺门口的贝壳帘子被换成了厚厚的棉帘,许浊在铺子角落里支起个小煤炉,烧得通红,不仅能取暖,还能给熟客烤点热乎的海蛎子。
林小满的修鞋铺也添了台暖风机,两人隔着条窄窄的过道,一个低头处理海产,一个弯腰缝补鞋底,煤炉的热气混着暖风机的风,在巷子里酿出融融的暖意。
“许哥,快到年了,你俩回老家不?”林小满踩着缝纫机,哒哒的声响里混着他的话。
许浊正给一条海鳗去骨,闻言抬头笑了笑:“不回了,就在澜城过。”雁城的老房子早空了,舅舅不在了,那里也算不上“老家”了。
“那正好,我也不回。”林小满眼睛一亮,“我叔让我在澜城守着铺子,说年根儿修鞋的多。到时候我去你家蹭顿年夜饭?”
“没问题。”许浊爽快应下,“让姜鹤多买些菜,咱仨热闹热闹。”
姜鹤这阵子倒是清闲了些。南岛养殖场的事查清楚了,是金家以前的一个管事怀恨在心,偷偷投了药,被警方抓了现行。公司里的不安分分子也被他清理干净,海产品贸易做得顺风顺水,甚至在北岛新开了个小型加工厂,专门处理新鲜海产。
“年夜饭想吃什么?”晚上回家,姜鹤从背后抱住正在择菜的许浊,下巴搁在他肩上,声音带着刚进门的寒气。
“都好,你做的都爱吃。”许浊把择好的青菜放进篮子,“对了,小满说要来蹭饭。”
“嗯,我知道了。”姜鹤笑了笑,“那得多准备点,那小子看着瘦,饭量可不小。”
离过年还有一周,澜城的年味就浓了起来。巷子里挂满了红灯笼,菜市场挤满了囤年货的人,许浊的海产铺也忙得脚不沾地,尤其是新鲜的海鱼和虾,每天刚摆出来就被抢空。
“小许,给我来条大黄花鱼!”张阿姨挤到柜台前,嗓门洪亮,“年三十晚上红烧,图个年年有余!”
“好嘞!”许浊麻利地称鱼、装袋,“阿姨您放心,这鱼新鲜着呢,早上刚从北岛运过来的。”
姜鹤下班后过来帮忙,系着许浊的旧围裙,站在柜台后收钱、打包,动作虽不算熟练,却有模有样。有熟客打趣:“小姜这是提前练习当老板啊?”
姜鹤笑着应:“我是给许老板打工的。”
许浊在一旁听着,脸上发烫,手里的刀却没停,刮鳞、开膛,处理海产的动作又快又稳。阳光透过棉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烟火气的暖意。
年三十那天,海产铺早早关了门。许浊和姜鹤回到公寓,开始忙活年夜饭。姜鹤掌勺,许浊打下手,厨房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排骨炖藕的香气、红烧鱼的酱香、蒜蓉粉丝蒸扇贝的鲜味,混在一起,勾得人直咽口水。
傍晚时分,林小满拎着个布包来了,进门就喊:“许哥,姜哥,我带了我叔做的酱肉!”
布包里的酱肉油光锃亮,带着浓郁的酱香,许浊笑着接过来:“快坐,马上就开饭。”
不大的餐桌上摆满了菜,红烧鱼、糖醋排骨、蒸扇贝、炒青菜,还有林小满带来的酱肉,满满当当一大桌,冒着热气,看着就喜庆。姜鹤开了瓶红酒,给每人倒了一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许浊和林小满异口同声地回应,酒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小满是个话痨,一边吃一边讲乡下的趣事,说他叔种的白菜大得能当枕头,说村里的狗都认识他这个“修鞋匠”,逗得许浊和姜鹤直笑。
“许哥,姜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林小满啃着排骨,含糊不清地问。
许浊的脸微微发烫,刚想找个话茬岔开,姜鹤却握住他的手,笑着开口:“在雁城认识的,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学生。”
他没说太多,却捡了些温暖的片段——老槐树下的等待,分享的橘子汽水,雪天里没织完的围巾。林小满听得认真,眼睛亮晶晶的:“真好,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许浊看着姜鹤,他正低头给林小满夹菜,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那些曾经深埋心底、不敢言说的过往,如今能被坦然提起,像晒过太阳的被褥,带着安心的暖意。
吃完饭,三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林小满抢着要洗碗,被许浊推出厨房:“坐着吧,我来就行。”
姜鹤跟他一起进了厨房,两人并肩站在水池前,一个洗碗,一个擦碗,水流哗哗的声响里,藏着不用言说的默契。
“其实我以前总觉得,过年没什么意思。”许浊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舅舅走后,就更不想过了。”
“以后不会了。”姜鹤擦干手,从背后抱住他,“以后每个年,我都陪你过。”
许浊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眼眶有些热。窗外的烟花“咻”地一声冲上夜空,炸开一片绚烂的光,映在厨房的玻璃上,也映在两人眼里。
大年初一,他们去了北岛。木屋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门口挂着姜鹤提前备好的红灯笼,风一吹,晃出暖融融的光。
他们沿着沙滩散步,海水退潮后,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沙,踩上去软软的。许浊弯腰捡起个贝壳,递给姜鹤:“你看,这个像不像小扇子?”
姜鹤接过来,放在手心掂了掂:“像,回去串起来,挂在床头。”
远处的海面上,有渔船驶过,鸣笛声悠长,像是在给新年问好。许浊忽然想起第一次来北岛的日子,那时的惶恐和不安,早已被此刻的安稳取代。
“姜鹤,”他停下脚步,看着身边的人,“遇见你,真好。”
姜鹤笑了,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我也是。”
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地的碎金。他们站在沙滩上,看着远处的海与天连成一片,心里都明白,所谓的幸福,不过是这样——有人陪你看海,有人陪你过年,有人陪你走过漫长岁月,把平淡的日子,过出了烟火气和甜。
海产铺的棉帘还在风中轻轻晃动,窗台上的槐树又长高了些,在暖冬的阳光里,舒展着新叶。新的一年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这寻常的烟火里,继续生长,像北岛的芦苇,像巷口的老榕树,坚韧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