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别墅的书房,冷意从每一寸空气中渗透出来。不是空调的缘故,而是那落地窗外的香樟树将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深色胡桃木书架似是贪婪地吞噬着最后一丝暖意。最显眼的是墙正中央那一排蝴蝶标本玻璃框,连翅尖的纹路都带着一种被冰封住的精致感。孟晏臣坐在书桌后,手中的钢笔悬着没动,目光却定在了最左边那只蓝闪蝶上——那是许沁十五岁生辰时,他跑遍三个城市的自然博物馆才寻到的复刻标本。如今,那翅膀边缘的蓝已淡得如同蒙了一层雾。
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特助发来一张警局转账凭证截图,附言简短:“宋焰先生昨晚因‘邻里纠纷’被带回派出所,许沁医生凌晨三点联系我们,要求垫付五千元保释金。”
孟晏臣指尖停在屏幕上,关节微微泛白。“邻里纠纷”这四个字不过是个幌子,他再清楚不过。宋焰那种一点就燃的脾气,在老城区烧烤摊和人起争执,最后没闹到验伤,已经算是极克制。可许沁呢,永远不懂得避开麻烦。他点开转账记录,发现这半年以来,以“保释”“赔偿”“医药费”等各种名目给宋焰的钱,已经够在许沁工作的医院附近买套小公寓的首付了。
钢笔终于落下,在空白文件上划出一道细长的墨痕,随后又被他不耐烦地随手划掉。这时,桌角座机响了起来,楼下管家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小心:“先生,许沁小姐回来了,在玄关。”
孟晏臣低低应了一声,
孟宴臣嗯,
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毯上发出“蹭”的轻响,惊得玻璃框里的蝴蝶仿佛要振翅飞起。他走到书房门口,看见许沁正在玄关换鞋,她穿着医院的白大褂,袖口还沾着没完全洗净的碘伏印子,头发凌乱,几缕发尾翘着,与这栋一尘不染的房子格格不入。
许沁哥。
许沁先开了口,头抬起来,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许沁那个……昨晚的事,谢谢你。
她的声音有些怯,又夹杂着一丝愧疚。
孟晏臣没有接话,目光却落在她无名指上的那圈细银戒指上——不是他之前送的那对定制铂金款,而是在宋焰朋友圈里见过的,路边十元店能买三个的廉价款式。他喉咙动了动,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下,换成了另一句:
孟宴臣没吃饭?厨房炖了排骨粥。
许沁不了,我回来拿点东西。
许沁弯腰去拎脚边的帆布包,突然包带断了根线,她慌忙用手托住,里面的听诊器滑了出来,“叮当”一声摔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急忙去捡,动作太急,指甲刮到了包上印的消防徽章——那是宋焰消防队的标志,红色火焰图案刺目得很,在她苍白的手指间显得尤为扎眼。
孟晏臣的目光又回到了墙上的蝴蝶标本。许沁就像那只蓝闪蝶,他以为把她放进恒温恒湿的玻璃框就能护得周全,却忘了她偏偏喜欢往窗外扑,哪怕外面是暴雨、是烈火,是宋焰那种连自己都能烧起来的人。
孟宴臣拿完东西,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孟宴臣今天有三台手术,别迟到。
许沁好。
许沁点了点头,转身往楼梯走,帆布包蹭过楼梯扶手,留下一道浅浅的灰色痕迹。孟晏臣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二楼走廊尽头,才缓缓走回书房。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玻璃框,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就像每次他试图将许沁从麻烦中拉出来时,她推拒他的力道。
手机再次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跳了出来:
宋焰孟总,别总当许沁的靠山,她现在是我的人。
发件人备注写着“宋焰”。
孟晏臣盯着屏幕,嘴角忽然扬起一个弧度,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他迅速删掉了短信,重新拿起钢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刚劲有力,墨迹深深嵌入纸张。窗外,风吹动香樟树叶,光影摇曳,碎影落在蝴蝶标本上,翅尖的蓝色,又淡了一分。
他知道,这只玻璃框迟早会空掉。只是他还没准备好,看着那只蓝闪蝶,真的扑进火海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