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回响
南琬的十七岁是从储物柜里的死老鼠开始的。
那天早读课铃响到第三声,她才攥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带往教室跑,走廊里的笑声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她脊背发僵。刚摸到储物柜把手,周围突然静了——前桌林薇薇正靠在对面墙上学她昨天被绊倒时的样子,双手乱挥,校服裙摆扫过地面,引得一群人哄笑。
“哟,南琬来了?”林薇薇直起身,指甲划过储物柜的金属门,“你说你怎么总跟老鼠似的,躲躲闪闪的?”
南琬没敢抬头,指尖抖着拧开柜门。一股腥臭味猛地扑过来,她下意识后退,一只浑身是血的死老鼠从里面掉出来,落在她的白球鞋上。
尖叫声炸开时,她看见江驰从人群后面走过来。
他是班里的转学生,上个月刚转来就凭着一张清隽的脸成了焦点,此刻他皱着眉拨开人群,弯腰捡起那只老鼠,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利落,指尖甚至没沾到一点血污。
“你们太过分了。”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走廊瞬间安静。林薇薇脸上的笑僵了,嘟囔着“开玩笑而已”,拉着人散了。
南琬还愣在原地,白球鞋上的血渍像朵烂掉的花。江驰递过来一张湿纸巾,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时,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
“擦擦吧。”他的语气很软,眼睛弯了弯,“以后他们再欺负你,告诉我。”
那天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江驰的发梢上,镀了层浅金。南琬攥着那张还带着余温的湿纸巾,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心脏第一次跳得那么快——原来阴沟里真的会照进光。
从那天起,江驰成了她的“保护者”。
他会在林薇薇故意把她的作业本扔在地上时,弯腰帮她捡起来;会在食堂里有人故意撞翻她的餐盘时,把自己的那份推给她;甚至会在放学路上,陪她走那段漆黑的小巷,说“你一个人走太危险”。
南琬开始偷偷在笔记本上写他的名字,笔画越来越重。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江驰——她太普通了,普通到扔进人群里都找不着,而江驰是发光的,她怕自己的喜欢会玷污这份光。
只有一次,她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帮我?”
江驰正在帮她补数学题,笔尖顿了顿,抬眼看她,眼底像盛着星光:“因为我觉得你很乖,不应该被欺负。”
那天晚上,南琬抱着笔记本笑到失眠。她不知道,那所谓的“星光”,其实是深渊投来的诱饵。
期中考试后,南琬的名次前进了二十名。江驰帮她庆祝,带她去了学校附近的奶茶店,点了她最喜欢的珍珠奶茶,还加了双份珍珠。
“继续加油,下次争取进前十。”江驰把奶茶推到她面前,笑着说。
南琬点点头,小口喝着奶茶,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底。就在这时,她看见窗外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知衍。
他是年级第一,也是南琬藏在心底最不敢说的秘密。从高一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看见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她就悄悄喜欢上了他。他总是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戴着金丝边眼镜,说话温文尔雅,是所有人眼里的天之骄子。
南琬下意识低下头,怕被他看见自己和江驰在一起。她知道自己配不上沈知衍,连远远看一眼都觉得是僭越。
“怎么了?”江驰注意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认识沈知衍?”
“不、不认识。”南琬慌忙摇头,脸颊发烫。
江驰没再追问,只是眼底的笑意淡了些。
那天之后,南琬发现林薇薇她们好像收敛了很多,不再明目张胆地欺负她。她以为是江驰的功劳,心里对他更感激了。直到有一次,她去卫生间,听见隔间里传来林薇薇和另一个女生的声音。
“你说江驰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居然护着南琬那个贱人。”林薇薇的声音带着不满。
“谁知道呢?不过他说了,只要我们别太过分,他就不插手。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计划,还做不做?”
“做啊,怎么不做?等下次月考,我就让南琬身败名裂!”林薇薇的声音透着阴狠,“江驰那边你放心,他不会管的。”
南琬攥着衣角,浑身发冷。她们说的计划是什么?江驰知道吗?
她不敢细想,慌慌张张地跑回教室。江驰正在座位上做题,看见她脸色苍白,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南琬看着他温柔的脸,张了张嘴,却没敢问出口。她怕自己的怀疑会伤害到他,更怕那束照进阴沟的光,其实是假的。
没过多久,月考来了。南琬考得很好,年级排名前进了三十名,班主任在班会上特意表扬了她。她刚坐下,就听见林薇薇在后面阴阳怪气地说:“某些人啊,平时成绩不怎么样,一到考试就突飞猛进,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南琬攥紧了笔,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下课后,江驰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理她们,你是凭自己的实力考的。”
南琬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一丝安慰,却看见他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天下午,学校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南琬路过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挤进去一看,公告栏上贴着一张纸,上面是她的数学试卷,还有一张纸条,写着“南琬考试作弊,证据确凿”。
试卷上有几道题的答案,和沈知衍的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是抄的啊,怪不得进步这么快。”
“真恶心,居然作弊。”
“难怪平时不敢说话,原来是心虚。”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南琬站在原地,浑身发抖。她没有作弊,那些题是她熬夜做了无数遍才会的!她想解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时,沈知衍走了过来。他站在公告栏前,看着那张试卷,眉头皱了起来。南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沈学长,我没有作弊,你相信我!”
沈知衍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冰冷,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南琬,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为了成绩,居然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真让人恶心。”
他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南琬的心脏。她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原来她暗恋了那么久的人,不仅不相信她,还觉得她恶心。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江驰来了。他把她拉到一边,递给她一张纸巾:“别哭了,我相信你。”
南琬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真的吗?你相信我?”
“嗯。”江驰点点头,眼底满是“心疼”,“肯定是林薇薇她们搞的鬼,我帮你查清楚。”
那一刻,南琬觉得全世界只有江驰是真心对她的。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江驰精心策划的骗局。
江驰“查”了几天,告诉南琬,是林薇薇偷了沈知衍的试卷,然后模仿他的笔迹改了南琬的答案,再贴到公告栏上的。
“我已经跟林薇薇谈过了,她答应私下跟你道歉。”江驰说,“这件事别声张了,免得影响你的名声。”
南琬点点头,心里对江驰更加依赖。她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却没想到,更大的陷阱还在等着她。
班里转来一个新女生,叫苏曼琪。她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眼睛很大,说话轻声细语的,像个柔弱的小兔子,很快就和班里的人打成一片,尤其是和江驰走得很近。
苏曼琪经常找江驰问问题,还会带一些小零食给他,每次都笑得很甜:“江驰哥,谢谢你帮我补课,这个给你吃。”
南琬看在眼里,心里有点不舒服,却不敢说什么。她觉得苏曼琪那么可爱,江驰和她做朋友很正常。
直到有一次,南琬去给江驰送笔记,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苏曼琪的声音:“江驰哥,你是不是喜欢南琬啊?”
南琬的脚步顿住了,心脏跳得飞快。
江驰的声音传来:“怎么会?我只是可怜她,她那么胆小,总被人欺负。”
“可是我看你对她很好啊,比对我还好。”苏曼琪的声音带着委屈,“我有点嫉妒她。”
“傻瓜,你和她不一样。”江驰的声音很温柔,“我对你才是不一样的。”
南琬站在门外,浑身冰冷。原来他对她的好,只是可怜?她手里的笔记本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教室里的声音停了,江驰和苏曼琪走了出来。看见南琬,江驰的脸色变了变:“南琬,你怎么在这里?”
南琬捡起笔记本,声音颤抖:“我……我来给你送笔记。”
苏曼琪走过来,拉着南琬的手,笑得很无辜:“南琬,你别误会,我和江驰哥只是朋友。江驰哥对你那么好,肯定是喜欢你的。”
她的手很凉,南琬却觉得像被毒蛇缠上了一样。她看着苏曼琪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个女生,根本不是什么柔弱的小兔子,而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从那天起,苏曼琪开始处处针对南琬。
她会在江驰面前故意摔倒,然后说是南琬推她的;会把自己的作业本藏起来,然后告诉老师是南琬偷了;甚至会在食堂里,把汤洒在南琬的衣服上,然后哭着说:“对不起,南琬,我不是故意的。”
每次江驰都会护着苏曼琪,对南琬说:“曼琪不是故意的,你别计较。”
南琬的心一点点冷下去。她想解释,却没人相信她。林薇薇她们更是落井下石,到处说她嫉妒苏曼琪,故意欺负她。
沈知衍也听说了这些事,每次看见南琬,眼神里的厌恶更浓了。有一次,南琬在走廊里不小心撞到了苏曼琪,苏曼琪哭着跑开,正好被沈知衍看见。沈知衍走过来,冷冷地说:“南琬,你能不能别这么恶毒?曼琪那么善良,你为什么总欺负她?”
南琬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我没有,是她自己摔倒的。”
“你还狡辩!”沈知衍的声音提高了,“我真是看错你了,你不仅作弊,还这么恶毒,难怪没人喜欢你。”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把南琬的心脏砸得粉碎。她再也忍不住,转身跑回了教室,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
江驰找到她时,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江驰坐在她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别哭了,我知道你委屈。”
南琬抬起头,看着他:“你相信我吗?是苏曼琪故意的,她一直在陷害我。”
江驰叹了口气:“南琬,曼琪那么柔弱,怎么会陷害你?可能只是误会。你别想太多了,以后离她远点就好。”
那一刻,南琬彻底绝望了。她终于明白,江驰从来没有相信过她。他所谓的“救赎”,不过是把她拉进一个更深的深渊。
南琬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再说话,不再笑,每天像个木偶一样上学、放学。林薇薇她们的欺负变本加厉,苏曼琪的陷害也从未停止,而江驰,始终站在她们那边。
有一次,班里组织春游,去爬山。走到半山腰时,苏曼琪突然说自己脚崴了,哭着拉住江驰的手:“江驰哥,我好痛,走不了了。”
江驰蹲下来,背起苏曼琪:“别怕,我背你上去。”
林薇薇看着南琬,笑着说:“南琬,你看曼琪多幸福,江驰对你可没这么好。”
南琬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走到一处陡峭的山坡时,苏曼琪突然回头,对着南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故意晃了晃身体,大喊:“啊!南琬,你别推我!”
江驰以为南琬真的推了苏曼琪,猛地回头,眼神里满是愤怒:“南琬,你太过分了!”
南琬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驰一把推开。她脚下没站稳,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身体撞击石头的疼痛传来,南琬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躺在地上,看着山顶上江驰和苏曼琪的身影,他们没有下来救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江驰从来不是什么救赎者,他和林薇薇、苏曼琪一样,都是把她推向深渊的人。
她想起第一次在储物柜前,江驰捡起死老鼠时的样子;想起他陪她走小巷时的温柔;想起他说“我相信你”时的眼神……那些曾经让她觉得温暖的瞬间,现在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
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喂,你没事吧?”
南琬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男生站在她面前。他很高,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头发有点乱,却掩盖不住那张极其帅气的脸。他的眼睛很亮,像星星一样,带着一丝关切。
“我……我没事。”南琬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男生蹲下来,伸出手:“我拉你起来,带你去医务室。”
他的手很温暖,很有力。南琬攥着他的手,慢慢站起来。男生扶着她,一步步往山下走。
“我叫陆时衍。”男生突然说,“你呢?”
“南琬。”她的声音很轻。
“南琬,很好听的名字。”陆时衍笑了笑,眼底像有阳光洒进来,“以后谁再欺负你,告诉我。”
南琬看着他的侧脸,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在她跌进最深的深渊时,终于遇到了真正的光。
陆时衍把南琬送到医务室,帮她处理了伤口。医生说她只是有点擦伤和淤青,没什么大碍,但需要休息几天。
陆时衍帮南琬请了假,还送她回家。路上,他没有问南琬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谢谢你。
“不用谢。”陆时衍笑了笑,“我最讨厌欺负人的人了。”
从那天起,陆时衍成了南琬的“守护神”。他会每天陪南琬上学、放学,会在林薇薇她们欺负南琬时站出来保护她,会在苏曼琪陷害南琬时拆穿她的谎言。
苏曼琪想在陆时衍面前装可怜,说南琬欺负她,陆时衍直接拿出手机,播放了她故意摔倒的视频:“你演技这么好,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苏曼琪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江驰看到陆时衍护着南琬,心里很不舒服。他找陆时衍谈话:“你别多管闲事,南琬的事跟你没关系。”
“她是我的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陆时衍冷冷地说,“倒是你,既然不喜欢她,就别再吊着她,更别联合别人欺负她。”
江驰被说得哑口无言。
南琬在陆时衍的鼓励下,渐渐变得开朗起来。她开始好好学习,不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慢慢放下了对江驰的执念。
期中考试,南琬考了年级第十名。陆时衍特意买了一个大蛋糕,为她庆祝:“南琬,你真棒!”
南琬看着他,笑得很开心。她知道,自己终于走出了那个深渊。
有一天,沈知衍找到了南琬。他看起来很憔悴,眼神里带着愧疚:“南琬,对不起,我之前误会你了。”
原来,沈知衍无意中发现了江驰和林薇薇、苏曼琪的聊天记录,才知道考试作弊的事是江驰策划的,苏曼琪陷害南琬也是江驰默许的。
“我不该不听你解释,还对你说那么难听的话。”沈知衍的声音很低,“你能原谅我吗?”
南琬看着他,摇了摇头:“沈学长,我不怪你了,但我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了。”
她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沈知衍的一句话而开心或难过的小女孩了。她的世界里,已经有了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