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兰八岁那年，旧宅的玉兰树迎来了最盛的花期。清晨的雾还没散，她就攥着布口袋跑到树下，踮着脚去接那些被风摇落的花瓣，花瓣上的露珠沾湿了她的袖口，她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慢点跑，别摔着。”叶轻舟端着竹篮从屋里出来，篮子里是刚蒸好的玉兰糕，热气裹着甜香，和空气中的花香缠在一起。小玉兰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举着布口袋献宝：“妈妈，你看我捡了好多！傅叔叔说，用这些花瓣做书签，看书的时候都能闻到春天的味道。”
叶轻舟失笑——傅璟宸总爱把“傅叔叔”的称呼挂在嘴边逗女儿，明明每次都被小玉兰撅着嘴纠正“是爸爸”，却乐此不疲。她蹲下身帮女儿擦去脸上的花粉，刚要说话，就看见傅璟宸从巷口走来，手里提着个油纸包，脚步比往常慢了些，鬓角竟沾了点白。
“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叶轻舟迎上去，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包。油纸包里是城南老字号的糖画，是小玉兰念叨了好几天的玩意儿。
“把下午的会推了，”傅璟宸揉了揉眉心，目光却落在树下追逐蝴蝶的女儿身上，眼底的疲惫瞬间化了大半，“刚路过笺纸店，老匠人说新出了一批玉兰纹的宣纸，想着你最近在练书法，就顺便带了些。”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宣纸，纸角印着浅淡的玉兰暗纹，正是当年他们订婚礼笺的同款纹样。叶轻舟指尖拂过纸页，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在老匠人店里一笔一画修改花笺的模样，时光好像绕了个圈，又回到了最初的温柔里。
这天晚上，小玉兰睡前忽然拉着傅璟宸的手问：“爸爸，你和妈妈的故事，真的是从一片玉兰花瓣开始的吗？”傅璟宸愣了愣，转头看了眼正在整理宣纸的叶轻舟，笑着把女儿抱到腿上：“是呀，那年你妈妈十五岁，站在玉兰树下，花瓣落在她的白裙子上，我就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她了。”
“那我呢？”小玉兰晃着小腿，“我也是从玉兰花瓣里来的吗？”
叶轻舟走过来，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是爸爸和妈妈用好多好多的爱，种出来的小玉兰呀。”
小玉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傅璟宸的脖子打了个哈欠：“那等我长大了，也要找一个会给我捡玉兰花瓣、做玉兰糕的人。”
傅璟宸失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那得先问问爸爸同不同意。”
日子就像旧宅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淌过。小玉兰上了初中，开始学着叶轻瑶的样子画玉兰，她的画里，总有一棵高大的玉兰树，树下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那是她记忆里父母最常见的模样——傅璟宸会帮叶轻舟摘下发间沾着的花瓣，叶轻舟会把剥好的橘子递到他嘴边，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叶轻瑶的设计工作室渐渐有了名气，她的第一个系列作品就叫“玉兰笺”，用的是当年傅璟宸和叶轻舟订婚礼笺的纹样，发布会那天，她特意把父母请到现场，站在台上说：“我姐和傅大哥的爱情，就像玉兰花，不张扬，却能香透岁月。我想把这份温柔，送给每一个相信爱的人。”
台下的傅璟宸握住叶轻舟的手，她的指尖已经有了些薄茧，那是常年练书法和打理花园留下的痕迹。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危机四伏的董事会上，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她担心；想起她深夜留的那盏灯、那碗热汤，想起她说“我相信你”时眼底的光。原来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在岁月里都变成了滋养幸福的养分。
那年冬天，傅璟宸带叶轻舟去了江南。他们住在一间临湖的民宿里，窗外就是一片玉兰林。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推开窗，只见满树的玉兰花裹着雪，像极了当年叶家旧宅院里，落满花瓣的青石板路。
傅璟宸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还记得吗？我说过要带你来江南看玉兰。”
叶轻舟笑着点头，转身环住他的腰。他的背好像比以前驼了些，鬓角的白发也更明显了，可他看她的眼神，还和二十年前一样，盛满了星光。
“璟宸，”她轻声说，“你看，我们的玉兰，开遍了岁岁年年。”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雪落在他们的发间，像撒了一把碎银。远处的玉兰林里，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飞过，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极了他们一路走来的岁月——平淡，却满是安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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