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为首的黑衣人忽然吹了声口哨,剩下的几个黑衣人立刻虚晃一招,带着钟硕消失在夜色里。
“想走?”万俟安冷哼一声,正要追上去,却被唐百客拉住。
“别追了……”唐百客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我……我没事……”话未说完,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万俟安连忙接住他,只觉触手一片滚烫,他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
“主上!”纪策和曲灼围了上来,神色焦急。
“先找地方疗伤。”万俟安将唐百客打横抱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快!”
夜色深沉,凤鸣山的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未结束的争斗悲鸣。万俟安抱着唐百客,脚步匆匆地往山下走去,玄色的衣袍被唐百客的鲜血染红,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他低头看着怀里昏迷的人,那张平日里或倔强或明媚的脸,此刻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像只受伤的蝶。他的心莫名痛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偶然救下的琴伎,这个倔强又脆弱的江湖人,似乎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
为了照顾唐百客,几人来到了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座破庙。
破庙的蛛网被山风扯得晃晃悠悠,唐百客蜷在草堆里,冷汗把里衣浸得发黏。腹部的伤口像是有活物在啃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疼。他昏昏沉沉间,感觉有人用帕子擦他额头,那指尖带着点草木灰的涩,却比山涧的清泉还要凉润。
“唔……”他喉间滚出一声闷哼,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
“醒了?”万俟安的声音贴着耳畔,比寻常低了三分,带着篝火熏过的微哑,“试着咽口水,看看嗓子还干不干。”
唐百客费力地掀开眼,油灯的光晕里,万俟安正半蹲在草堆边,玄色衣袍的下摆沾着泥污,袖口卷着,露出的小臂上有道浅浅的划伤——想来是昨夜情急之下,被他挣扎时攥皱的衣襟磨破的。
“你的手……”他刚要抬臂,就被万俟安按住后颈。
“别动。”万俟安把水囊往他唇间送了送,温水漫过干裂的唇瓣时,唐百客下意识偏头,鼻尖蹭到对方腕间的玉扣,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一颤。
“烫着了?”万俟安立刻收了手,指腹擦过他唇角的水渍,“我再兑点凉水。”
“不、不烫。”唐百客脸颊发烫,目光落在对方沾着水珠的指尖上。那双手握剑时凌厉如霜,此刻却轻得像怕碰碎琉璃。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玖月堂被灌药,也是这样被人捏着下巴,可那时只有屈辱,如今心口却像塞了团温软的棉絮。
庙门“吱呀”开了道缝,冷风卷着个青影挤进来。“师父!这里真有活人!”梳双丫髻的少女举着只肥硕的野兔,看见草堆里的唐百客,眼睛瞪得溜圆,“呀,这人脸色白得像纸糊的!”
紧随其后的青衣道长放下药箱,目光扫过万俟安衣襟上的暗红血迹,眉头微蹙:“贫道吴清风,这是小徒吴祈。施主们可是遇上山匪了?”
万俟安刚要开口,就被吴祈抢了话头:“师父你看他肚子!”少女蹲在草堆边,戳了戳唐百客染血的衣袍,“是被匕首捅的吧?我昨天在山涧看到带血的布条,上面还绣着……”
“吴祈。”吴清风沉声打断,却已蹲下身诊脉,指尖搭在唐百客腕间时,忽然抬眼看向万俟安,“这伤口上的迷药,是‘影’组织惯用的‘软筋散’。施主与他们结了梁子?”
唐百客心头一震,刚要追问,就被万俟安按住手背。对方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带着安抚的意味。“道长慧眼。”万俟安语气平淡,“只是路见不平,与他们起了些争执。”
吴祈却在一旁拆台:“骗人!‘影’的人杀人不眨眼,哪会跟你争执?”她忽然凑近唐百客,压低声音,“我瞧见你家这位刚才摸你脸了,你们是一对吧?我见过镇上的戏文,相好的都这么偷偷摸摸……”
“吴祈!”吴清风拍了下她的发髻,转身从药箱里取金疮药,“这药掺了雪莲,敷上能止痛。”
万俟安接过药瓶时,唐百客忽然攥紧了他的袖口。少年的指尖滚烫,带着紧张的颤抖:“我自己来就好。”
“你够得到?”万俟安挑眉,已伸手去解他腰间的玉带。锦带松脱时,月白长衫散开半边,露出缠着白布的伤口。万俟安拆布时动作极轻,指腹偶尔擦过唐百客腰侧的肌肤,引得对方猛地吸气。
“疼?”万俟安抬眼时,鼻尖几乎蹭到唐百客的额角。
“不……”唐百客偏头躲开,耳尖却红得滴血。吴祈在一旁看得直捂嘴笑,被吴清风揪着后领提走时,还冲他挤了挤眼。
篝火燃起时,兔肉的焦香漫了满庙。吴祈把烤得油亮的兔腿塞给唐百客,却被万俟安截了胡。“他不能吃油腻。”万俟安把剔好的里脊肉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唐百客的唇瓣,两人同时一僵。
“我、我自己拿。”唐百客慌忙去接,掌心撞在对方手背上,像触到烧红的烙铁。
夜深时,吴清风师徒睡在庙角的草堆。唐百客靠在万俟安肩头,听着对方匀净的呼吸声,伤口的疼似乎轻了些。“乌安主。”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梦呓,“你说……我娘会不会也像吴道长这样,有过想守护的人?”
万俟安沉默片刻,伸手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唐百客的额头抵在对方胸口,能听见沉稳的心跳,像远山传来的钟鸣。“会的。”万俟安的声音从胸腔里震出来,带着微麻的暖意,“能留下那样的玉佩,定是心里装着很重要的人。”
唐百客攥紧藏在衣襟里的三块玉佩,忽然抬头。篝火的光在万俟安下颌线投下浅浅的阴影,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指尖擦过对方眼下的青黑。“你守了我一夜?”
万俟安没躲,任由他的指尖停在自己脸上。“你烧得说胡话,总喊冷。”他捉住唐百客的手腕,往自己掌心按了按,“现在还冷吗?”
少年的手滚烫,被他裹在掌心时,像团要烧起来的火。唐百客摇摇头,忽然笑了。月光从庙顶的破洞漏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那片暖意镀上了层银辉。
庙外的山风还在呼啸,可草堆边的两人却靠得极近,连呼吸都缠在了一起。吴祈在梦里咂了咂嘴,翻了个身,把这温情的一幕,都裹进了野寺的寒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