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雪，总是来得又急又密，像是要把这座锦绣堆砌的皇城，都裹进一片素白里。
昭阳公主李明月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站在大明宫的回廊下，望着庭院中被白雪压弯的梅枝。她刚及笄不久，眉眼间还带着少女的青涩，可那双看向远方的眸子，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公主，天寒，咱们回殿吧，仔细冻着。”贴身侍女挽月轻声劝道。
李明月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暖玉：“再等等，或许……他今日就到了。”
挽月心中微叹，公主口中的“他”，除了那位镇守雁门关的镇北将军萧策，还能有谁？
三年前，萧策还是禁军里崭露头角的少年将军，她是备受宠爱的昭阳公主。上元节的灯会上，她不慎落入太液池，是他奋不顾身跳下去将她救起。那时候他浑身湿透，铠甲上的水珠子滴落在青砖上，眼神却亮得像那晚的星辰，低声道：“公主受惊了。”
后来，北境告急，他自请出征，陛下允了。这一去，便是三年。
这三年里，边关的战报如雪片般飞入长安，有时是大胜，有时是相持，每一次，李明月的心都跟着揪紧。她听宫人说，萧将军在战场上悍不畏死，一身银甲染血，却总能杀出一条血路，敌军闻其名便胆寒。
可在她心里，他还是那个上元节救了她的少年，眼神干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腼腆。
“公主！公主！”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带着喜色，“镇北将军……镇北将军回朝了！此刻正在宫门外候旨呢！”
李明月的心猛地一跳，指尖的暖玉仿佛也跟着烫了起来。她转身就往殿外走，脚步有些急，裙摆在地砖上扫过，带起一阵微风。
“公主，慢点，陛下还未传召呢。”挽月连忙跟上。
李明月却像是没听见，她只想快点看到他。雁门关的风沙那样大，他是不是瘦了？是不是添了新伤？
宫门口，一身玄色铠甲的萧策正肃立着。三年的边关生涯，褪去了他身上最后一点少年气，眉眼轮廓愈发深邃，下颌线紧绷，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凌厉。铠甲上还残留着风尘的痕迹，却被他打理得一丝不苟，腰间的佩剑穗子，还是她当年偷偷塞给他的那枚，只是颜色已有些暗淡。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层层宫阙，精准地落在了那个朝他走来的身影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周遭的风雪都静止了。
萧策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随即化为深沉的敬意，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带着风沙磨砺过的质感：“末将萧策，参见昭阳公主。”
李明月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垂首的模样，鼻尖忽然一酸。她想说些什么，想问他好不好，想问他雁门关的月亮是不是和长安的一样圆，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萧将军……一路辛苦了。”
萧策低头，声音平稳：“为国效力，不敢言苦。”
这疏离的语气，像一盆冷水，浇在李明月心头。她攥紧了手心，指尖冰凉。
正在这时，内侍监总管匆匆赶来：“陛下有旨，宣镇北将军萧策觐见——”
萧策起身，再次朝李明月拱手一礼，然后转身，随着总管大步走向太极殿，背影挺拔如松，却也带着一种不容靠近的距离感。
李明月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被风雪模糊。她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雪花在掌心瞬间融化，冰凉刺骨。
挽月轻声道：“公主，外面冷，咱们回去吧。将军刚回来，总要先见过陛下的。”
李明月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雪还在下，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她却浑然不觉。
她知道，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雁门关的烽火，长安的繁华，他们像是站在了两条不同的路上，中间隔着千山万水。
可她心底，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固执地说：不会的，萧策不会变的。
只是那份笃定，在方才他疏离的眼神里，悄悄裂开了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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