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夹在《艺术概论》中的速写,像一枚隐秘的书签,标记下幸村精市苍白住院生活中一个不同寻常的节点。
他并未向任何人提起,包括前来探视的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真田弦一郎依旧眉头紧锁,反复强调着“立海大毫无死角”;柳莲二则带来了更多关于康复病例的数据分析,试图用概率构建起希望的框架。
幸村精市听着,微笑着,给出指示,内心却清楚,那些来自外部的力量,如同隔靴搔痒,无法真正触及他内心深处那片正在缓慢冻结的土壤。
真正让他感到一丝异动的,是板田香惠那张没有署名的画,和画里那个站在天台边缘、背对一切却依旧挺直的轮廓。那是一种无声的理解,一种无需言说的共鸣,来自于另一个正在下沉的灵魂。
他开始有意识地在固定的时间走向复健室。并非仅仅为了完成医生规定的、收效甚微的训练,更像是一种……无言的赴约。
一场单向奔赴的约定。
果然,几次之后,他在复健室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角落,再次看到了板田香惠。
她正对着一台训练手部精细动作的器械较劲。
那器械要求使用者用特制的、加粗了笔杆的电子笔,在感应屏幕上沿着预设的、蜿蜒曲折的图案轨迹缓慢移动,不能触碰到图案的边缘。屏幕上显示着图案——一朵线条简单的百合花。
这对曾经的她而言,是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的事情。但现在,幸村精市看到她紧抿着唇,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握笔的手依旧带着那种不自然的僵硬和难以抑制的颤抖,笔尖在屏幕上艰难地、一毫米一毫米地挪动,轨迹歪歪扭扭,如同醉汉的步履。仅仅移动了不到五分之一,笔尖就猛地一抖,触碰到了图案的边界。
“滴-----”刺耳的错误提示音响起。
屏幕上的百合花图案闪烁了一下,重置回起点。
板田香惠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塌陷了一瞬,随即又立刻挺直。她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停顿,再次操控着颤抖的笔尖,重新开始。
幸村精市没有上前打扰。他走到另一台锻炼腕力的器械前,坐下,开始自己的训练。他的训练同样艰难,曾经能轻易挥动沉重球拍的手臂,如今连维持一个简单的屈伸动作都感到酸软乏力。力量的流失感如同潮水,一次次冲刷着他努力筑起的心理堤坝。
复健室里很安静,只有器械运作的轻微嗡鸣,和偶尔从板田香惠那边传来的、刺耳的“滴滴”声。
错误,重置。再错误,再重置。
她重复着这个看似简单却对她而言难如登天的任务,沉默而固执。幸村精市本该继续自己的复健,却不由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注意到她从不因为失败而发出任何懊恼的声音,也没有丝毫想要放弃的迹象。她只是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地重新开始,仿佛那不断响起的错误提示音,不是对她的否定,而是催促她前行的某种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