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迹

信纸静静躺在地板上，像一只折翼的鸟。

林晚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阳光从窗边慢慢爬升，照亮了整个房间，却照不进她冰冷的心。那些字句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她最后的防线。

他没有背叛。

他只是被生活困住了。

而他选择独自承担这一切，用一封装作洒脱的告别信，将她推开。

“这大概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温柔。”

温柔？这算什么温柔？自以为是的牺牲，悄无声息的退场，留她一个人在漫长的五年里猜疑、怨恨、自我折磨。

一股无名火突然从心底窜起，混合着巨大的悲伤和说不清的委屈。她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兽。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接受这个结局。至少，她要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奶奶怎么样了？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连老房子都卖了？

她捡起地上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抚平褶皱，重新装回信封。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愤怒过后，是更深的心疼。那个才二十出头的少年，是怎么一边照顾生病的奶奶，一边工作、上学，还要承受被她误解的痛苦的？

她必须找到他。不是为了重修旧好，也许只是为了亲口说一声“对不起”，或者仅仅是想知道，他是否安好。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变得无比强烈。

她快速收拾好自己，将信仔细地收进背包最内层，然后下楼。王婶的面馆是现在唯一可能找到线索的地方。

上午的面馆没什么客人，王婶正在柜台后面摘菜。看见林晚进来，她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

“丫头，你这是……”

“王婶，”林晚的声音因为哭过而有些沙哑，眼神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您能再跟我说说顾屿的事吗？他奶奶生病之后，怎么样了？”

王婶放下手里的菜，叹了口气，示意林晚坐下。她给林晚倒了杯热水，才缓缓开口：“顾屿那孩子，是真的不容易。他奶奶确诊后，病情恶化得很快，没多久就不太认识人了。顾屿又要去造船厂上班，又要照顾奶奶，人都熬得脱了形。”

林晚握紧了水杯，指尖发白。

“后来呢？”

“大概……就是你回来前三年的样子吧？”王婶努力回忆着，“有一天，他突然来找我，说要把房子卖了，带奶奶去大城市看病。他说这里的医疗条件不行，他想试试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卖房子是为了给奶奶治病。这个认知让林晚的心又沉了几分。

“他有没有说去哪座城市？”

“这个他倒没说，”王婶摇摇头，“只说想去医疗条件好的地方。走的时候，就他和奶奶两个人，拎着不多的行李。他把家里用不上的东西都送人了，或者扔了……走得挺决绝的。”

决绝。是啊，当他决定承担起一切，当他决定放开她的时候，都是那么决绝。

“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吗？有没有老街坊偶然遇见过他？”林晚不甘心地追问。

王婶想了想，忽然像是记起了什么：“你这么一说……去年好像听人提过一嘴，说是在南边哪个城市的医院里，好像看到过顾屿推着一个坐轮椅的老人……但也就是那么一说，没人确定，也可能是看错了。”

南边的城市？医院？坐轮椅的老人？

线索模糊得如同大海捞针，但这几乎是林晚此刻唯一的希望。

“谢谢您，王婶。”林晚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丫头，你……”王婶看着她，眼神复杂，“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顾屿他……可能已经开始了新生活。”

林晚没有回答，只是又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离开了面馆。

新生活？或许吧。

但她的人生，因为那封意外提前开启的信，已经无法再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了。那个名为“顾屿”的空白，没有被填补，反而被凿得更深，露出了血淋淋的真相。

她回到旅馆，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坚定的脸上。

南方的城市那么多，医院更是数不胜数。这无疑是一个极其渺茫的希望。

但她必须试试。

她开始搜索南方几个以医疗资源闻名的城市，查询主要医院的名称，甚至尝试在社交媒体上输入顾屿的名字和相关信息，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工作量巨大，希望渺茫。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下来，一如她此刻沉重却不肯放弃的心情。

她不知道这条寻踪之路会指向何方，也不知道最终找到的会是什么。也许是一个早已释怀的顾屿，也许是一个更让她心碎的结局。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走下去。

为了五年前那个在褪色海边写下告别的少年。

也为了这五年来，始终无法安放的自己。

背包里的那封信，不再是一块灼热的炭火，而变成了一张泛黄的地图，指引着她，走向迷雾重重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