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晚过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生活。
白天,她带着笔记本电脑,在小镇唯一的咖啡馆角落里一坐就是一天。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浏览器标签页——各大医院官网、医疗论坛、城市贴吧。她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关键词组合:“顾屿”、“轮椅老人”、“造船厂”、“归墟”……甚至注册了几个医疗求助社区的账号,小心翼翼地在相关帖子下留言询问。
回应寥寥无几,偶有几个回复也是毫无帮助的“不清楚”或者“帮顶”。
夜晚,她回到旅馆房间,对着那张信纸反复阅读。每一个字的笔画,每一处墨水的晕染,都几乎要刻进她的脑海里。她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更多被忽略的线索,关于他可能去的城市,关于奶奶的具体病情。
“阿尔茨海默症”,信上只写了这个。这是一种进行性发展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需要长期的照护和专业的医疗支持。南方哪些城市的神经内科比较权威?她开始列表,广州、深圳、上海(虽然更偏东)、成都……范围依然太大。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刻意消失的人,如同在退潮后的沙滩上寻找一枚特定的沙粒。
第四天下午,她揉着酸涩的眼睛,准备离开咖啡馆。连日的焦虑和睡眠不足让她脸色憔悴。就在她收拾东西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是林晚小姐吗?”一个有些迟疑的男声。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陈浩,顾屿以前在造船厂的同事。”对方顿了顿,“王婶跟我说,你在找顾屿?”
林晚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握紧了手机:“是!您有他的消息吗?”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陈浩的声音带着歉意,“他离开后就没再跟我们联系了。不过……他走之前,跟我提过一句,说可能会去S市。”
S市!南方那个以医疗资源闻名的沿海大都市!
“你确定吗?他为什么去S市?”
“他说那边有家医院,对阿尔茨海默症的研究比较前沿,好像有个什么新的疗法或者临床试验……具体的他没细说,那时候他心思很重,话很少。”
临床试验?林晚的心揪紧了。这意味着奶奶的病情可能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以至于顾屿需要寻求非常规的治疗手段。
“谢谢你!陈先生,非常感谢!”林晚连声道谢,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挂断电话,她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平静。S市。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虽然S市依然很大,医院众多,但这束微光,足以驱散连日来的迷雾,让她重新获得前进的力气。
她立刻回到旅馆,开始集中搜索S市所有三甲医院,特别是神经内科实力强劲的,以及开展阿尔茨海默症相关临床试验的机构。名单依然不短,但比起之前漫无目的地搜寻,已经好了太多。
她看着屏幕上罗列的医院名称和地址,一种混合着希望与恐惧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涌动。
她找到了他的方向。
可是,找到之后呢?
信里那句“忘记我吧,晚晚”言犹在耳。他写下那封信时,是决心要从她的生命里退场的。五年过去了,他是否依然抱着同样的想法?他是否已经走出了过去的阴影,开始了没有她的、平静的生活?
她的寻找,会不会是一种打扰?一种不合时宜的闯入?
这个念头让她犹豫了片刻。但仅仅只是片刻。
她无法接受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即使最终得到的答案是彻底的告别,她也要亲耳听到,亲眼确认。
她打开订票软件,开始查询前往S市的车次。动作果断,没有丝毫迟疑。
窗外,夕阳正在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与远处灰蓝色的海形成对比。这一次,她没有感到那片海的褪色带来的怅惘,反而从那条明确的前路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近乎疼痛的坚定。
背包里的信安静地躺着,它提前五年完成了它的使命,将她引向了寻找他的路。
而这条路,即将延伸向那座陌生的、充满未知的南方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