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康复医院笼罩在一层薄雾中,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比昨天更加清晰。
林晚站在住院部大楼对面的人行道上,看着医护人员和早起的病患家属陆续进出。她的心跳很快,手心潮湿,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不再期待一场温情脉脉的重逢。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结局。
八点刚过,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顾屿依旧穿着那身浅蓝色的护工服,从大楼侧门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似乎是去食堂打早饭。他微微低着头,步伐很快,带着一种不愿与周围人多作接触的疏离。
林晚深吸一口气,在他即将走过马路时,迈步迎了上去。
她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
顾屿的脚步猛地顿住,抬起头。看到是她,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愕然,随即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那眼神比昨天在花园里更加深沉,带着明显的抗拒和一丝……疲惫的不耐。
“顾屿。”林晚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他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拎着保温桶的手指微微收紧。晨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照出他眼下的淡青阴影。
“我们谈谈。”林晚强迫自己迎视着他的目光,尽管那目光让她感到刺痛。
“没什么好谈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是这五年来,她听到的他说的第一句话。没有激动,没有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我看到了那封信。”林晚直接切入核心,她看到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我在归墟的礁石缝里找到了它。”
他依旧沉默,但下颌线绷紧了些许。
“我知道了你奶奶生病的事,知道了你当初为什么……”
“都过去了。”他打断她,语气生硬,“信是写给十年后的,你不该现在看。”
不该现在看。所以他希望的是十年后的尘埃落定,而不是五年后她突兀的闯入。
“可我已经看了!”林晚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压抑许久的情绪,“我知道了你没有背叛,知道了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我知道是我当年不信任你,是我不对!对不起!”
这句迟到了五年的“对不起”终于说出口,她的眼眶瞬间红了,但她倔强地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顾屿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眼神似乎有瞬间的松动,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冷硬。他移开视线,望向马路对面医院的大门,语气平淡得近乎残忍:“不用道歉。没有意义了。”
没有意义了。
五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林晚的心脏。
“怎么会没有意义?”她不甘心地追问,“我知道了一切,我找到了你……”
“然后呢?”他终于再次看向她,目光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林晚,然后呢?你是想来拯救我吗?还是想来弥补你的愧疚?”
他的话像鞭子,抽得她哑口无言。
“看看我现在。”他扯了一下身上浅蓝色的护工服,动作带着一丝自嘲,“这就是我的生活。每天照顾一个已经不认得我的奶奶,拿着刚够糊口的工资,在这个城市的最底层挣扎。这就是现实,不是你那插画里的奇幻世界。”
他的每一句话,都刻意地划清着界限,将他自己放逐到一个她无法触及的、灰暗的境地。
“我不在乎这些!”林晚急切地说,“我可以帮你……”
“我不需要。”他斩钉截铁地打断,眼神彻底冷了下去,“我谁也不需要。尤其是你。”
尤其是你。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很重,像最后一道封印,彻底堵死了所有可能。
他说完,不再看她,绕开她,径直朝着马路对面走去。步伐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林晚僵在原地,看着他穿过马路,走进医院大门,消失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处。
他不需要她。
尤其是她。
原来,她鼓起勇气的靠近,她迟来的道歉和解释,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的打扰,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南国清晨的阳光温暖明媚,却照得她浑身冰冷。她站在那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连心脏跳动的感觉都变得微弱。
这一次,她好像,连站在他面前的资格,都被他亲手剥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