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时光庄园”开园后的第一个周末,天刚蒙蒙亮,沈秀兰就被院角枣树下的动静吵醒了。她披了件薄外套走到窗边,一眼看见张奶奶正踮着脚往竹篮里装刚摘的鲜枣,李叔叔蹲在旁边的石磨旁搓洗黄豆,几个穿着蓝布衫的阿姨围着长桌择菜,竹篮里的春笋还沾着露水——正是她年轻时在石库门院子里常见的晨景。
“秀兰醒啦?”张奶奶抬头看见她,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枣,“快来尝尝,这枣比当年老院子里的还脆甜,辰子特意让人给树施了有机肥,一点农药没打。”
沈秀兰刚走到枣树下,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李叔叔正推着石磨磨豆浆,乳白色的浆汁顺着磨盘缝隙流进木桶,冒着热气的香气裹着黄豆的醇厚,瞬间把她拉回几十年前:那时她和邻居们总轮流磨豆浆,谁家磨好了就挨家挨户送一碗,搪瓷缸子碰撞的叮当声里,满是热乎的烟火气。
“辰子说今天要办‘老巷百味宴’,让咱们都露一手年轻时的拿手菜。”李叔叔擦了擦额头的汗,指着不远处的长桌,“你看,辰子连当年巷口‘王记酱园’的老酱缸都搬来了,说让咱们自己酿酱黄瓜、酱萝卜,跟以前一个味儿。”
沈秀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几个半人高的陶缸摆在墙角,缸沿还印着模糊的“王记”字样。林辰正蹲在缸边,跟着一位戴老花镜的老师傅学酿酱,手里的木勺搅拌着酱坯,动作虽生疏却格外认真。察觉到母亲的目光,他抬头笑着招手:“妈,您来试试?老师傅说您年轻时酿的酱最香,今天可得给我们露一手。”
沈秀兰笑着走过去,接过木勺搅拌酱坯——熟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酱坯的咸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她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她第一次跟着母亲酿酱,不小心把酱坯蹭到了衣服上,街坊们笑着帮她擦拭,还打趣说“等酱酿好了,得先给我们尝尝”。
正愣神间,身后传来王桂英的声音:“秀兰,快来帮我看看这荠菜馄饨馅儿调得对不对!”沈秀兰转头,看见王桂英正围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案板上摆着切好的荠菜、虾仁,旁边的搪瓷盆里,馄饨皮叠得整整齐齐。“辰子说你最爱吃荠菜馄饨,特意让人凌晨去郊区挖的野荠菜,新鲜着呢!”王桂英扬了扬手里的勺子,脸上满是笑意。
那天的“老巷百味宴”摆了整整十桌,长桌上摆满了街坊们的拿手菜:张奶奶的红烧肉炖蛋,油亮的肉块裹着酱汁,颤巍巍地颤着;李叔叔的腌笃鲜,春笋、咸肉、百叶结在砂锅里咕嘟作响,鲜得人舌尖发麻;沈秀兰酿的酱黄瓜,脆爽酸甜,咬一口满是儿时的味道;王桂英的荠菜馄饨,皮薄馅大,汤里撒着葱花和香油,热气氤氲里,像极了当年石库门院子里的邻里宴。
林辰没坐主桌,而是端着碗馄饨,挨个桌陪街坊们聊天。张奶奶拉着他的手念叨:“辰子啊,当年你才这么高,总跟在秀兰后面要糖吃,现在竟成了能给我们建庄园的大出息人了。”林辰笑着帮她添了勺汤:“张奶奶,当年您总偷偷给我塞桂花糕,现在换我给您做一辈子好吃的。”
傍晚时分,枣树下挂起了红灯笼,林辰让人搬来一台老式放映机,幕布上开始播放老巷的旧照片——有沈秀兰年轻时穿着布拉吉的模样,有街坊们围着枣树下纳凉的场景,还有林辰小时候骑在李叔叔肩上摘枣的画面。沈秀兰靠在王桂英肩上,看着幕布上的旧时光,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却笑着说:“没想到这些照片,辰子还留着。”
林辰走到她身边,递过一张刚洗出来的照片:照片里,沈秀兰和街坊们坐在枣树下,手里端着碗馄饨,脸上满是笑意,背景是满树的红灯笼和飘着香气的灶台。“妈,旧时光留不住,但新的热闹,我能陪您一直过。”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