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势渐陡，林木转为苍翠古老的品种，虬枝盘结，遮天蔽日。空气里的灵气变得浓郁而活跃，却也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每一片树叶都在呼吸着古老的韵律。
凌清玄的步伐依旧平稳，但林牧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正在发生质变。他们似乎正踏入某处不为人知的秘境，或者……是某个古老宗门的势力范围边缘。
果然，在穿过一片弥漫着淡紫色雾气的竹林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巨大平台，平台以某种温润的白玉铺就，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仙禽瑞兽图案。平台尽头，是一座巍峨耸立、直插云霄的山门，门楣上以古老的篆体刻着三个流转着霞光的大字——**清虚天**。
山门两侧，侍立着八名身着统一月白道袍的弟子，男女各半，个个气息沉凝，目蕴精光，修为赫然都在金丹期以上！他们如同泥雕木塑，唯有在凌清玄身影出现的刹那，八人齐齐躬身，动作整齐划一，带着无比的敬畏。
“恭迎仙尊法驾！”
声音不高，却如同金玉交鸣，在云海间回荡，带着某种奇异的道韵。
林牧跟在凌清玄身后，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和那磅礴的仙家气象震慑得几乎喘不过气。清虚天！这就是凌清玄的道场，三界修士心目中的无上圣地！
他下意识地想要停下脚步，缩到更远的地方，甚至想要转身逃离。这种地方，根本不是他这种炼气期小虾米该踏足的！
然而，凌清玄仿佛没有听到那些弟子的恭迎，也没有在意身后林牧的惶恐。他脚步未停，径直朝着那巍峨的山门走去。
就在林牧犹豫着是否该就此止步，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时，凌清玄的身影已经穿过了山门。
也就在他穿过山门的那一刻，异变发生。
那原本流转着霞光、散发着无形屏障之力的山门，在凌清玄经过的瞬间，霞光如同被无形之手抚平的水面，微微荡漾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原状。
而紧跟在后面、几乎要放弃跟进的林牧，却愕然发现，那层本该将他这种低阶修士拒之门外、甚至可能直接震杀的护山禁制，对他……毫无反应？
他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跟在凌清玄身后，一步踏入了那传说中的清虚天！
脚下是温润的白玉地面，浓郁的灵气几乎化为实质，争先恐后地涌入他干涸的经脉，让他舒服得差点呻吟出来。放眼望去，仙山楼阁掩映在缥缈的云雾之中，灵鹤翔空，奇花吐艳，一派洞天福地的景象。
而那八名守山弟子，在凌清玄经过时深深垂首，对于紧跟其后、衣着寒酸、修为低微的林牧，他们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他只是一团跟随仙尊而来的、无关紧要的空气。
林牧心中骇浪滔天。
是仙尊……是他身上那枚客卿长老令的作用？还是……仙尊本身，就是这清虚天禁制的最高权限？他的跟随，被这方天地默认为……允许？
他不敢细想，只能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低着头，加快脚步，紧紧跟在凌清玄身后，不敢落下半分。他能感觉到周围偶尔有强大的神念扫过，那些神念在触及凌清玄时都带着无比的恭敬，而在扫过他时，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又迅速收回，并未阻拦。
凌清玄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他行走在自己的道场中，如同行走在无人之境。他没有去往那些气象万千的主殿，而是七拐八绕，穿过几片静谧的园林，最终来到一处位于山腰、被几丛翠竹掩映着的僻静院落前。
院落不大，青瓦白墙，样式古朴。院门虚掩着。
凌清玄推门而入。
林牧站在院门外，迟疑了。这里……似乎是仙尊的私人居所？他一个外人，跟进去，合适吗？
他正踌躇间，已经走入院中的凌清玄，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只有平淡的声音传来。
“进来。”
两个字，不带情绪，却如同敕令。
林牧一个激灵，不再犹豫，连忙迈过门槛，跟了进去。
院内比他想象的更为简朴。一方石桌，几个石凳，角落有一口灵气氤氲的古井，旁边生长着一株看不出年份的、叶片如同碧玉般的奇异茶树。唯一的居所是一间看起来十分寻常的竹屋。
凌清玄没有进竹屋，而是在石桌旁坐了下来，目光落在院中那株碧玉茶树上，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林牧束手立在院门内侧，不敢打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感觉自己与这仙境般的院落格格不入，像是一粒不小心落入美玉中的沙砾。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凌清玄忽然抬起手，对着那株碧玉茶树虚虚一引。
一片晶莹剔透、如同翡翠雕琢而成的茶叶，无声无息地从树梢脱落，飘落到他掌心。
他指尖捻起那片茶叶，看了看，然后，做了一个让林牧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的动作——
他将那片一看就绝非凡品、蕴含着磅礴灵机的茶叶，随手放进了嘴里。
然后，像是品尝什么寻常零嘴一般，轻轻咀嚼了两下，便咽了下去。
林牧：“！！！”
他感觉自己对“仙家气派”的认知正在崩塌。那可是清虚天的灵茶！就算他再不识货，也能感觉到那片茶叶蕴含的灵气足以撑爆十个他！仙尊就这么……当糖豆吃了？！
凌清玄吃完茶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端起石桌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杯清水，喝了一口。
然后，他放下水杯，目光再次转向林牧。
这一次，他的视线落在了林牧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枚清虚仙宫客卿长老令上。
“收起来。”他淡淡道，“在此处，用不上。”
林牧愣了一下，连忙将令牌小心地收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仙尊的意思……是让他留在清虚天？以什么身份？客卿长老？还是……
他没敢问。
凌清玄说完这句，便不再理会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株碧玉茶树，仿佛那株树蕴含着天地至理。
林牧站在原地，看着仙尊那副完全将他视为无物的姿态，又感受着这清虚天内浓郁到极致的灵气，心中一片混乱。
他这是……被仙尊带回“家”了？
以这种莫名其妙、不清不楚的方式？
他看着凌清玄静坐的侧影，阳光透过竹叶缝隙，在他玄色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这位仙尊，他行事，当真如云似雾，完全无法以常理度之。
赐下令牌是真。
留下铃铛指引是真。
带他入这清虚天，也是真。
可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牧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
他只知道，从踏入这院落的那一刻起，他那漂泊无依的魂，似乎终于落在了一片……坚实（尽管依旧冰冷）的土地上。
哪怕这片土地，是建立在一位他永远无法理解的、至高存在的莫测心思之上。
他默默地，在那株碧玉茶树投下的阴影边缘，找了个不惹眼的位置，学着仙尊的样子，盘膝坐了下来。
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
既然无处可去，那便留下。
他闭上眼，开始尝试引导周围那浓郁得令人发指的灵气入体。
至少在这里，修炼起来，比在外面快了百倍不止。
至于未来……
他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瞥了一眼石桌旁那道如同亘古存在的玄色身影。
未来，就交给这位心思莫测的仙尊去烦恼吧。
他只要，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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