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意识在黑暗与虚脱中沉浮，如同暴风雨后搁浅的舟。林牧蜷缩在无形的虚空中，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深处残留的刺痛，那是被极致寒意侵蚀后又遭强行驱逐留下的创伤。

仙尊那一声跨越时空的“滚”字，如同烧红的烙铁，不仅驱散了寒意，更在他灵魂上烫下了一道短暂的、炽热的印记。此刻，那印记正在缓缓冷却，但一种微妙的、仿佛与某个庞大存在建立了脆弱连接的感知，却如同游丝般萦绕不散。

他尝试调动体内灵力，九色道台光芒黯淡，经脉中灵力流转滞涩，如同被冻伤后尚未恢复活力的溪流。筑基圆满的修为在这片虚无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连维持自身存在都需耗费心力。

他不敢再轻易探出神识，方才那寒意的恐怖历历在目。这黑暗，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潜藏着能冻结灵魂的未知危险。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几次心跳的间隔，也许已是地老天荒。林牧勉强凝聚起一丝精神，开始像在清虚天院落里那样，尝试运转最基础的《引气诀》。

功法甫一运转，异变再生！

周遭那死寂的、剥夺五感的黑暗，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荡漾起来！并非灵气，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混沌、充满了毁灭与新生矛盾的……能量流，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向他汇聚而来！

这能量狂暴而混乱，与他熟悉的天地灵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蛮荒的、未经过滤的原始冲击力，强行灌入他的经脉！

“噗——”

林牧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鲜血离体即被周围的黑暗吞噬消融。经脉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刀片切割，剧痛钻心！这能量根本无法被《引气诀》炼化，反而像是要将他的身体作为战场，肆意破坏！

他想要停止功法，却发现那能量流一旦被引动，便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竟自行运转起来，疯狂地撕扯着他的道基！

就在他以为自已即将被这混乱能量撑爆、同化时——

丹田深处，那座蒙尘的九色道台，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一震！

九色光华次第亮起，不再是之前的温润平和，而是散发出一种……与这片混沌黑暗隐隐契合的、古老而蛮荒的气息！

道台表面，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天然生成的纹路，此刻竟如同活了过来一般，开始自主流转，散发出微光。一股与《引气诀》截然不同的、更加古老晦涩的运行法门，如同早已刻印在血脉深处的本能，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林牧的心头！

不是他在操控功法，而是这座得自清虚天秘境、由仙尊间接塑造的九色道台，在自主引导着身体，去适应、去吞噬、去炼化这狂暴的混沌能量！

剧痛依旧，但不再是单纯的破坏。那混乱的能量流被道台纹路强行梳理、剥离，一部分充满毁灭性的杂质被排出体外（瞬间被黑暗同化），另一部分最为精纯本源的混沌之力，则被道台贪婪地吸收，转化为一种……暗沉、厚重、带着原始力量的灰色真元，汇入他的气海。

他的修为，在这痛苦而诡异的过程中，竟然开始缓慢地……增长！

虽然速度远不如在清虚天秘境中那般迅猛，却带着一种扎扎实实的、夯土般的厚重感。灰色的真元流淌过处，被寒意和混乱能量损伤的经脉，竟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被修复、强化，变得更加坚韧，足以承受这种狂暴能量的冲击。

林牧心中骇然。

这九色道台……究竟是什么？仙尊助他筑基时，难道就已经预料到他会落入此等境地？这道台，是专门为了应对这种混沌能量而生的吗？

他来不及细想，全部的意志都用来对抗那炼化过程中的极致痛苦，以及引导那自主运转的古老法门，尽可能多地吸收、转化这黑暗中的能量。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一旦他的意志稍有松懈，无法跟上道台自主运转的节奏，便可能瞬间被混乱能量反噬，道基崩毁。

汗水（如果虚空中能产生汗水的话）混合着血沫，从他周身毛孔渗出，旋即被黑暗吞噬。他的身体因为剧痛而不受控制地痉挛，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是求生欲与意志力燃烧的光芒。

他不再去思考身在何处，不再去担忧仙尊的处境。

活下去。

变得更强。

只有活着，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有可能走出这片黑暗，才有可能……再次见到那个人。

时间，在痛苦与坚持中无声流淌。

他像一颗被丢弃在混沌中的种子，凭借着体内那座神秘道台和一股不肯熄灭的意志，顽强地、艰难地，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中，汲取着养分，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每一次能量的冲刷，都如同一次酷刑。

每一次真元的增长，都带着血与痛的代价。

但他没有停下。

也无法停下。

在这片连时间都遗忘的虚无里，青衣少年的身影渺小如尘，却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与死亡赛跑的……野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