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推开教令院资料室的门时，风裹着他衣摆上的樱花瓣碎屑卷了进来，落在堆叠的文献上
他将沉甸甸的考察笔记往学者们面前的长桌上一丢，纸页碰撞的声响打断了满室的争论，笔记封面上“稻妻能量理论补正”几个字格外醒目
没等有人开口询问，他便转身往外走，连眼角都没分给那些涌到唇边的感谢与疑问——此刻他只想离那些关于“过往”的讨论远一点，再远一点
…
净善宫的藤蔓缠绕着廊柱，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落下，在地面织成细碎的光网
散兵找了处僻静的石凳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面上的纹路
…
风掠过庭院里的花草，带来淡淡的香气
散兵闭上眼，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
散兵在净善宫的露台上侍弄那盆纳西妲送的虚空花时，总觉得日子该就这么淡下去——没有过往的纠缠，没有身份的拉扯，顶多偶尔应付教令院上门请教的学者，余下时间都浸在须弥的风里
他甚至笃定，离岛那一面已是与巴尔泽布的最后交集
往后山水不相逢，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
身后传来纳西妲温和的声音，他握着花洒的手顿了顿，水珠顺着花瓣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渍
转头时，撞进视野的除了熟悉的绿色身影，还有那个让他心脏骤然发紧的轮廓——影穿着一身更显素雅的常服，站在纳西妲身侧，目光平静地扫过庭院，落在他身上时，没有半分熟稔，只带着几分对陌生人的疏离打量
散兵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指尖的花洒差点脱手
他听见纳西妲轻声说
“阿帽，这位是来自稻妻的巴尔泽布，你们或许可以认识一下”
语气里藏着显而易见的善意
可他胸腔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不是不愿，是本能的抗拒——那种抗拒从心底里冒出来，缠得他四肢发僵，他怕再靠近一步，又会撞见对方眼中那片毫无波澜的陌生，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执念，会再被这突如其来的“重新认识”搅得翻涌不休
他垂着眼，避开影的视线，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
“不必了”
指尖的虚空花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他却没再看一眼，转身往露台内侧走，背影绷得笔直，像在逃离一场猝不及防的旧梦
影看着散兵转身离去的背影，眉梢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困惑，向身旁的纳西妲
“他看上去很抵触我”
她虽记不起过往的纠葛，却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份毫不掩饰的疏离，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纳西妲轻轻颔首，目光追随着散兵的身影，直到那抹青色消失在回廊尽头
她指尖捻过一片飘落的树叶，声音温和却带着洞悉
“应该是过去的某些事情，所带给他的创伤”
话语里没再多说细节，却已然点出了散兵抗拒背后的根源——那些被世界树抹去的过往，虽无人记得，却在他心底留下了难以愈合的痕，让他连重新靠近的勇气都欠奉
影听完纳西妲的话，眉头依旧没有舒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纹样
她实在无法将自己与“创伤”二字联系起来
记忆里从未有过与眼前少年相关的片段，自然不懂那些过往纠葛为何会让他对自己如此抵触
沉默片刻后，她看向纳西妲，语气带着一贯的直接
“那我还是不去和他有什么接触的好”
在她的认知里，既然自己的存在会让对方不适，那最直接的解决方式便是主动避开——不靠近，不打扰，便不会再给彼此增添多余的困扰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不复杂的“根源解法”
纳西妲顺着影的话轻轻点了点头，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这般直来直去、从根源切断困扰的想法，确实是巴尔泽布会有的作风
不绕弯子，也从不多做无谓的纠结
只是她指尖轻轻敲了敲身前的石栏，目光望向散兵消失的回廊方向，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若两人都这样选择回避，一个刻意远离，一个主动退让，那她当初特意请影从稻妻大老远来须弥的心思，可就白费了
她本想着或许能借这次机会，让过往那些拧成结的羁绊，有个哪怕只是松动的可能，而非让这道无形的墙，彻底焊死在两人之间
纳西妲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歪着脑袋，发间的花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株在风里思考的小草
片刻后，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得整齐的须弥地图，指尖拂过上面标注的雨林与沙漠路线，才将地图递到影面前
“这是何意？”
影接过地图，指尖触到纸面细腻的纹理，眼底满是疑惑——她虽不熟悉须弥地形，却也没料到纳西妲会突然递来这个
纳西妲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廊柱上，嘴角扬起一抹温和却藏着巧思的笑
“让他带你去转转吧”
话音落下时，风恰好吹过庭院，将远处传来的学者讨论声吹得模糊，也似在为这个看似随意的提议，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助力
影捏着地图的指尖微微收紧，纸页边缘被压出一道浅痕
她垂眸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语气里带着几分直白的困惑
“可他对我似乎并不是很…愿意相处”
方才少年转身时那份毫不掩饰的抗拒还清晰在目，像道无形的屏障，连靠近都显得格外艰难
若此刻再主动找他同行，岂不是会让彼此间更显局促？
纳西妲闻言，脚步轻轻挪到影身边，目光落在地图上那片标注着“桓那兰那”的区域，声音软乎乎却带着笃定
“一开始不熟悉的人，大部分都是这样”
她抬手点了点地图上的一处溪流标记
“就像须弥的雨林里，刚发芽的菌子会裹着厚厚的菌幕，要等风多吹几次、雨多淋几场，才会慢慢舒展开来”
她转头看向影，眼底盛着细碎的光
“你和他之间，就像隔着一层没被掀开的菌幕，现在他不愿意靠近，或许只是还没习惯你的存在”
“要是能借着逛须弥的机会，让他看看你不是他心里想的那种样子，说不定那层隔阂，就会慢慢变薄啦”
风卷着庭院里的花香飘过来，落在两人之间，也似在为这番话添了几分温柔的底气
影握着地图的手缓缓松开，指尖的力道渐渐平复，方才眉宇间的困惑也淡了些
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提议
只是刚放下心防，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她侧过头看向纳西妲，目光里带着几分认真的探寻
“什么样子？”
她想不明白，自己在对方心里究竟是何种模样，才会让他如此抗拒
是像传闻中那样，带着执政者的威严与疏离，还是有其他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会让人望而却步的特质？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与眼前少年相关的片段一片空白，自然也无从知晓，他所抵触的“样子”，究竟源自何处
纳西妲看着影眼底真切的疑惑，忍不住弯了弯眉眼，指尖轻轻划过地图上的须弥城标记
“是‘现在’的样子呀”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
“不是书本里写的‘永恒之神’，也不是他心里揣着的过去印象，是会对着雨林里的奇花驻足，会听商贩讲须弥趣事的巴尔泽布”
“等他看到这样的你，或许就会发现，那些让他抗拒的东西，早就不一样了”
影捏着地图，脚步朝着散兵常待的露台方向挪去时，还在默默琢磨着纳西妲说的“现在的样子”——她甚至悄悄放慢了步伐，路过庭院里的花架时，还特意驻足看了眼架上缠绕的藤蔓，像是在练习如何展现“不那么有距离感”的姿态，全然没察觉自己早已顺着对方铺好的思路往前走
廊下的风卷着细碎的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她抬手轻轻拂去，终于在露台入口处看到了那抹青色身影
躲在回廊拐角的纳西妲，正悄悄探着脑袋，看着影犹豫着开口的模样
她当然知道这个办法有多笨拙——没有精巧的设计，没有刻意的引导，全靠两人在日常相处里慢慢碰撞
可除此之外，她实在找不到更温和的方式
世界树的篡改让过往成了空白，强行唤醒记忆只会徒增伤害，唯有让影用“现在”的模样，一点点叩开散兵心里那道紧闭的门，才有可能让那些被掩埋的羁绊，重新透出微光
她看着影笨拙地举起地图，对散兵说出“你能带我逛逛须弥吗”这句话时，悄悄往后退了退，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面，晃得人眼晕
纳西妲心里却默默盼着，这笨笨的一步，能让那道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稍微变浅一点
影站在露台入口，指尖捏着地图的边角微微泛白，酝酿了许久才道
“你能带我逛逛须弥吗”
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
散兵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转过身，紫眸里没半点犹豫，语气冷得像结了层薄霜
“不能”
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连目光都没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影握着地图的手顿了顿，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应了声
“知道了”
没有追问原因，也没有试图说服，转身便朝着来时的方向走，脚步依旧平稳，却比来时快了些——她本就不是会纠缠的性子，既然被干脆拒绝，便干脆放弃
连半分迟疑都没有
露台边的虚空花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散兵看着影逐渐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侧的石栏，指节泛白
他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却没料到对方放弃得如此干脆，干脆到让他莫名的烦躁
纳西妲从回廊拐角走出来时，恰好撞见影转身离开的背影
她快步上前几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你就不能再稍微坚持一下吗？”
她原以为影至少会多问一句，或是试着再说点什么
唯独没料到会是这样干脆的放弃
影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纳西妲，眼底没有丝毫波澜，语气依旧是一贯的直白
“我不习惯死缠烂打”
在她的认知里，既然对方已经明确拒绝，再强行纠缠只会徒增尴尬
既违背自己的行事风格，也未必能换来想要的结果
比起执着于一件大概率无果的事，她更习惯及时止步，不做无谓的消耗
纳西妲看着影坦然的模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影的性子本就如此，直来直去，不懂迂回，可一想到那道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无奈——这笨拙的坚持刚迈出第一步，就这么轻易地停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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