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黑,琉璃灯的火苗没燃,孔雀蓝的灯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福子坐在灯杆底下,背靠着灯杆,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他没哭出声,可阿照能“听”到他的哽咽,像被堵住的风,闷闷的,疼得她灯芯都发颤。
她想给福子暖意,可白天灯油没燃,她攒不了多少暖。她只能把意识聚在灯罩上,轻轻碰了碰福子的头发——像一片羽毛,软软的,想让他知道,她在。
福子感觉到了,抬头看了看灯罩,伸手摸了摸:“阿照,我要走了。三天后就走。”
阿照的意识里,那股酸涩感更浓了。她试着让灯罩稍微暖了点,一点点温度,透过福子的手指,传到他心里。
福子笑了笑,可眼里的泪还是掉了下来:“我跟管事求过情,我说我娘病了,能不能不去。可管事说,这是宫里的命令,不能改。”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手里——是枚铜哨子,磨得发亮,哨身上刻着个小小的“福”字。
“这是我爹留下的,”福子把铜哨子举到灯罩跟前,声音轻轻的,“我爹以前是猎户,这哨子是他用来唤猎狗的。我娘说,哨子能通心意,只要吹三声,想见的人就能听见。”
他顿了顿,把铜哨子挂在了灯钩上——就挂在桂花包旁边,小小的铜哨子,在风里轻轻晃着,发出“叮”的轻响。
“阿照,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的,别让灯灭了。”福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要是回来了,就吹三声哨子,你听见了,就亮着灯等我,好不好?”
阿照的意识里,像有什么东西碎了,暖融融的,却又带着疼。她没有办法回答“好”,只能用尽全身力气,让灯罩的温度再高一点——不是温的,是暖的,像她第一次给福子的暖意那样。
福子感受到了,他知道,这是阿照在答应他。
他站起身,对着琉璃灯深深鞠了一躬,又看了看灯钩上的铜哨子和桂花包,才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了眼角楼的灯,像要把这盏灯,把这个地方,刻进心里。
阿照“看”着福子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直到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她的意识里,空荡荡的,像灯芯燃尽了一样。灯钩上的铜哨子还在晃,“叮”的响,可她觉得,这声音比冬天的寒风还冷。
接下来的三天,福子没再来值夜。他要收拾东西,要去跟娘告别——他没敢告诉娘自己要去西北,只说宫里派他去外地当差,过段时间就回来。娘信了,给他包了行李,里面塞了几件棉衣,还有一小包桂花,说让他带在身上,想家了就闻闻。
福子把桂花揣在怀里,他想给阿照,可没时间去角楼了。
三月初五的早上,天还没亮,二十个侍卫就在宫门口集合,准备出发。福子站在队伍里,回头望了望紫禁城的方向,望了望角楼的位置——他看不见那盏琉璃灯,可他知道,阿照在那里,在等他。
“出发!”管事的一声令下,队伍动了起来,朝着西北方向走去。福子走在队伍里,手里攥着那包桂花,心里默念着:“阿照,等我回来。”
角楼的琉璃灯,还没亮。阿照缩在灯芯里,“看”着西北方向的天空,一动不动。灯钩上的铜哨子,还在晃,可再也没有人会来摸它,再也没有人会对着灯说话了。
那天夜里,角楼的灯,没亮。
京城里的老妖精们,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住在胡同里的猫仙,夜里路过角楼,看见那盏百年不灭的琉璃灯黑着,心里纳闷——这灯精平时最惜命,怎么会让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