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父王

“父王！”

这两个字，清脆、响亮，带着孩童特有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确认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邓佳鑫和左航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影视基地南门口人来人往的喧嚣，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音。邓佳鑫抱着左屿柠，身体僵硬得像一座雕塑，大脑一片空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小家伙在看到左航那一刻，身体瞬间绷紧的激动，以及那声呼唤里蕴含的、近乎本能的依赖和喜悦。

父王？

这算什么？电视剧看多了的后遗症？还是……？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心脏骤停的念头，如同鬼魅般浮现在脑海，与他那些模糊的梦境、那些不受控制的心痛瞬间串联起来。不，不可能！他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荒唐的想法。

左航的反应则更为直接。那声“父王”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他记忆深处某个锈迹斑斑的锁孔。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比刚才更加凶猛，眼前甚至闪过几帧破碎的画面——晃动的珠帘，女人哭泣的脸（不是许梓繁），还有……一枚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红豆……

他扶住额头，踉跄了一下，视线却死死锁在左屿柠脖子上那枚几乎与他脑中幻影重合的红豆平安扣上。

这绝不是巧合！

“柠柠！”邓佳鑫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不许乱叫！这是左航叔叔！”

他必须立刻纠正这个可怕的错误。无论这巧合多么诡异，都绝不能让它继续下去。

左屿柠被邓佳鑫突然严厉的语气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嘴一瘪，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委屈得不得了。她没有乱叫！那就是父王！为什么爹爹要凶她？

“我……”她抽噎着，还想辩解，却被邓佳鑫更紧地抱在怀里，阻止了她后面的话。

“左老师，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看古装剧看多了，胡言乱语。”邓佳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左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尽管他的心跳依然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带她回去。”

左航缓缓放下扶着额头的手，头痛稍有缓解，但心中的惊涛骇浪却远未平息。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邓佳鑫，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穿透他强装的镇定，直抵他灵魂深处隐藏的慌乱。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左屿柠身上，小女孩正委屈巴巴地趴在她“爹爹”肩上，小声啜泣，那枚红豆平安扣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轻轻晃动。

“没关系。”左航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孩子没事就好。这里人多车杂，你们怎么回去？我让司机送你们。”

他的提议让邓佳鑫更加不安。他只想立刻带着柠柠逃离这个地方，逃离左航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

“不用了，左老师，太麻烦您了。我打车回去就好。”邓佳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个时间点，影视基地附近不好打车。”左航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已经拿出了手机，“我的车就在附近，很快。”他甚至没有给邓佳鑫再次拒绝的机会，直接拨通了司机的电话，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位置。

邓佳鑫抱着还在小声哭泣的柠柠，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左航的强势和体贴，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被照顾、被安排的感觉，陌生又熟悉，让他心慌意乱。

左航挂了电话，看向邓佳鑫，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他怀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状似无意地问起：“邓老师，这是……你的女儿？很可爱。”他刻意放缓了语调，带着一种纯粹的、对晚辈的欣赏，试图缓解方才的尴尬和邓佳鑫明显的戒备。

邓佳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垂下眼眸，避开左航的视线，轻轻拍着柠柠的背，低声道：“嗯。叫邓韵凝，小名柠柠。”他没有多做解释，关于孩子的来历，是他内心深处不愿触碰的领域。

左航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有些界限，现在还不能越过。但他的心里，已经埋下了更深的疑惑。邓佳鑫看起来年纪不大，竟然已经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而且，那声“父王”和那枚红豆平安扣，像两根尖锐的刺，扎在他的认知里，无法忽视。

很快，左航那辆低调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停在了路边。

邓佳鑫抱着柠柠，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左航拉开车门的示意下，硬着头皮坐进了后座。左航则自然地坐进了副驾驶。

车厢内空间狭小，气氛更加微妙。淡淡的车载香氛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却无法掩盖那无声流淌的尴尬与探寻。

左屿柠似乎也感受到了大人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渐渐止住了哭泣，但依旧紧紧搂着邓佳鑫的脖子，一双大眼睛却时不时地偷偷瞄向前排的左航。那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孺慕，还有一丝未能如愿的委屈。

左航透过后视镜，能清晰地看到后排的情形。邓佳鑫侧着脸望着窗外，只留给他一个紧绷的侧影和下颚线。而那个叫柠柠的小女孩，则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依偎在邓佳鑫怀里，偶尔与他在镜中对视，便会飞快地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的红豆平安扣。

那枚红豆……左航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在一个非常重要的、与他生命息息相关的情境下。

是梦吗？还是……那段他始终无法清晰忆起的、模糊的童年？

他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假装浏览信息，却快速而隐蔽地对着后视镜里小女孩脖颈上的平安扣拍了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终于停在了邓佳鑫租住的小区门口。

“谢谢你，左老师。”邓佳鑫如蒙大赦，立刻抱着柠柠下车，再次道谢，语气疏离而客气。

“不客气，照顾好孩子。”左航降下车窗，目光扫过邓佳鑫，最终落在左屿柠身上，露出一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极其温和的笑意，“柠柠，再见。”

左屿柠看着他的笑容，眼睛又亮了一下，小嘴巴动了动，似乎还想喊什么，但在邓佳鑫警告的眼神下，最终只是怯生生地、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叔叔……再见。”

看着邓佳鑫抱着孩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单元门内，左航才缓缓升上车窗。

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

他重新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那张模糊的照片，放大，聚焦在那枚红豆平安扣上。

“查一下这个。”他将照片发给了一个可靠的私人联系方式，附言，“我要知道这枚红豆平安扣的可能来历，以及……任何与之相关的、特别的信息。”

放下手机，左航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邓佳鑫……邓韵凝……父王……红豆……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散落的拼图，在他脑中疯狂旋转。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被迷雾笼罩的真相。而这个真相，似乎与邓佳鑫，与那个叫他“父王”的小女孩，与他那些混乱的梦境和莫名的心痛，息息相关。

迷雾，似乎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拨开。

而在小区的楼上，邓佳鑫将已经睡着的柠柠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她脖子上那枚据说是捡到她时就戴着的红豆平安扣，心中一片惊惶与混乱。

左航……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柠柠会叫他父王？

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