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许梓繁那场充满火药味的狭路相逢，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很快沉底，但漾开的涟漪却久久未散。
回到临水的宅院，方才在雨巷中对峙时的镇定仿佛瞬间抽离，邓佳鑫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不是害怕许梓繁本人，而是厌恶那种被毒蛇般阴冷目光盯上的感觉，厌恶那些纠缠不休的、源自过往的恶意。
左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细微的情绪变化。他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将他有些冰凉的手捂在自己温热的掌心，牵着他穿过庭院，回到温暖的内室。
“我去放热水，泡一泡，驱驱寒。”左航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
邓佳鑫坐在圈椅里，看着左航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口，听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紧绷的神经才一点点松弛下来。他环顾这间布置雅致的房间，窗外雨声淅沥，更衬得室内一片安宁，与方才巷子里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恍如隔世。
热水氤氲，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气。邓佳鑫将自己浸入温暖的水中，舒服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沾染在身上的那股属于许梓繁的腐朽气息彻底洗净。
左航没有离开，他就靠在浴室门边，双臂环胸，目光落在氤氲水汽中邓佳鑫若隐若现的、白皙清瘦的脊背上。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未散的冷意和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保护欲。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左航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压抑的戾气，“更不该，用那种眼神看你。”
邓佳鑫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侧过头看他，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可能是巧合吧。苏城就这么大。”
“巧合？”左航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她背后那点残余资本，最近在苏城有个垂死挣扎的项目，她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试图挽回最后一点颜面。”
他的情报网，永远如此精准迅捷。
邓佳鑫沉默了一下。他并不关心许梓繁为何而来，他只是不希望这难得的、属于他和左航的宁静时光被破坏。
“算了，”他轻声说，“没必要为她影响心情。”
左航看着他被热气蒸得泛红的脸颊和那双依旧清澈、却比以往坚韧了许多的眼睛，心中的暴戾稍稍平息。他走过去，在浴缸边蹲下身，伸手拨开邓佳鑫额前湿漉漉的碎发。
“佳鑫，”他的目光专注而认真，“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打扰到你。”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如同誓言般的重量。
邓佳鑫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软一片。他伸出手，湿漉漉的手指触碰上左航棱角分明的脸颊，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滑过左航紧绷的下颌线。
“我知道。”他弯起眼睛，笑容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有些朦胧，“有你在，我不怕。”
这句话，像是最有效的安抚剂，瞬间抚平了左航眼底最后一丝冷厉。他握住邓佳鑫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泡完澡出来，邓佳鑫穿着柔软的睡袍，浑身都暖洋洋的。左航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清淡的晚餐，摆在临窗的榻上。窗外，夜幕降临，雨不知何时停了，檐角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昏黄温暖的光，映照着湿漉漉的庭院。
两人对坐用餐，气氛恢复了之前的温馨宁静，仿佛下午那场不愉快的偶遇从未发生。
但邓佳鑫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能感觉到，左航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那根关乎他安全的弦，绷得更紧了。
果然，晚饭后，左航走到一旁，低声打了几通电话。邓佳鑫没有刻意去听，但也隐约捕捉到几个词——“清场”、“确保无关人员远离”、“加强警戒”。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将可能存在的风险，彻底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邓佳鑫没有感到被束缚的不快，反而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他走到左航身边，等他挂了电话，才轻声问：“我们……明天还去逛吗？”
左航收起手机，看向他，眼神已然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去。为什么不去？”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换个地方。我知道一个更清净的园子，平时不对外开放。”
邓佳鑫笑了起来：“左老板果然神通广大。”
左航抬手，揉了揉他半干的、柔软的发顶，唇角微勾：“总不能，让几只苍蝇坏了兴致。”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与霸道。
第二天，左航果然带着邓佳鑫去了另一处更为隐秘的私家园林。园子不大，但布局精巧，一步一景，且除了他们和远远跟着的保镖，再无旁人。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照在历经岁月打磨的太湖石和苍翠的草木上，静谧得能听到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他们牵着手，慢悠悠地在园子里散步，偶尔低声交谈，大部分时间只是享受着这份无人打扰的宁静。邓佳鑫发现，左航对古典园林的造景手法和历史典故竟也颇有见解，言谈间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与他平日商场精英的形象大相径庭。
“你懂的真多。”邓佳鑫忍不住感叹。
左航侧头看他，目光深邃：“以前……闲暇时看过些杂书。”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停顿，仿佛触及了某些遥远的、不愿多提的过往。
邓佳鑫没有追问。他知道，左航身上有着太多他尚未了解的秘密，包括那些与他们前世纠缠相关的模糊记忆。但他不着急，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去了解彼此的每一面。
在苏城多停留的两天，就在这种宁静与温馨中悄然度过。没有再去人多的景点，只是在这处私密的园子里，或是宅院的廊下，看书，喝茶，闲聊，或者只是单纯地依偎着，看云卷云舒，听雨打芭蕉。
离开苏城的那天，天气放晴。车子驶出古镇，将那片水墨画卷般的景致留在身后。
邓佳鑫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田野和远山，心中充满了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充盈后的平和与力量。
这一次的旅行，不仅仅是一次休息。它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左航守护他的决心与方式，也让他自己确认了内心的成长与坚定。
他回头，看向身边正闭目养神的左航。阳光透过车窗，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邓佳鑫悄悄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左航放在膝头的手背上。
左航的眼睫微动，没有睁开眼，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十指相扣。
无需言语。
归途亦是征途。
而他们，已然准备好，并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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