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深渊站的实验室牢牢裹住。陈砚捏着镊子的手指微微泛白，载玻片下的珊瑚虫豸还在疯狂扭动，尾端的黑色尖刺刺破生理盐水的表面，留下细密的针孔——这是他第37次解剖这种寄生生物，金属托盘里的培养皿已经堆成了半人高的小山，每个皿底都用激光刻着相同的编号：“001-林”，那是无限考场系统给所有“林野”标记的代号，也是他必须“清除”的目标。
他的白大褂袖口还在滴着海水，左胸口袋里藏着一本烫金封面的日志，皮质封面被海水泡得发皱，扉页上没有名字，只有一行被划掉三次的字迹，墨水在划痕处晕开，像未干的血迹：“任务目标：获取核心数据盘，清除所有‘林野’，杜绝线索外泄。”这是他作为寄生研究员的初始指令——伪装成被困的学者，骗取考生信任，在他们找到关键线索时，用珊瑚虫豸将其转化为新的“寄生体”，再把数据盘上交系统。
第一次执行任务是在时间废墟。那时他刚被系统激活，记忆里只有冰冷的指令，直到他在灯塔下遇到那个十七岁的“林野”。少年蹲在满是锈迹的齿轮旁，正用树枝修补一块破损的怀表，表盘上的指针停在三点整，和他日志里夹着的旧照片上的怀表一模一样。见他过来，少年抬起头，脸上沾着灰尘，却笑得明亮：“研究员叔叔，你也被困在这里吗？我找到开灯塔门的方法了，无指针的怀表能引路灯，等下咱们一起走。”陈砚盯着少年掌心的茧子——那是反复摩挲怀表边缘磨出来的，和他年轻时在机械厂里打工留下的茧子如出一辙。那天，系统的警告声在他脑海里疯狂响起：“检测到目标靠近，立即启动虫豸释放程序！”可他看着少年递来的半块压缩饼干，最终只是谎称“虫豸样本泄漏，必须尽快撤离”，拉着少年跑出了时间废墟。后果是系统的惩罚电流贯穿左臂，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消退的珊瑚状疤痕，每到海水涨潮时，疤痕就会传来灼烧般的疼痛。
日志的第12页是彻底的空白，只有几滴干涸的海水痕迹，像未擦干净的泪。那是他在机械迷城的记忆，被系统强行模糊，却总在午夜时分清晰浮现：当时一个穿蓝色校服的“林野”被镜像人困在销毁炉前，对方手里的仿制准考证泛着虚假的金光，炉顶的齿轮正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即将落下。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用后背挡住齿轮，金属齿牙咬进皮肉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喊：“别回头！往有呼吸声的镜像人身后跑！”那个“林野”想扶他，他却用尽最后力气把人推开，直到镜像人的利爪划伤他的腹部，温热的血溅在日志上，才让他彻底失去意识。醒来时，他躺在深渊站的实验室里，系统提示“任务失败，记忆片段清除”，可他摸着腹部的伤口，总记得那个“林野”回头时眼里的担忧，像极了他失散多年的弟弟。
现在，实验室的金属门被白色珊瑚撞得“咚咚”作响，海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脚踝，冰凉的触感顺着裤管往上爬。陈砚拿起日志，翻到最后一页，笔尖沾着虫豸体液，在纸上缓缓写下：“别信穿白大褂的人——除非他给你一块印着灯塔图案的压缩饼干，除非他替你挡下落下的齿轮，除非他的白大褂口袋里，藏着一张画着准考证的便签。”写完，他把日志塞进培养皿的保温层——这个保温层是他偷偷改造的，能隔绝系统的扫描，就像上一任寄生研究员把“镜像人模仿不了呼吸频率”的线索，藏在他刚苏醒时穿的白大褂口袋里一样。
珊瑚枝丫从通风管里钻出来，缠上他的手腕，顶端的“珠子”裂开，细小的虫豸钻进皮肤，带来熟悉的灼烧感。陈砚却笑了，他想起那个最终拿到核心数据盘的林野——当时林野在净化舱里，手里攥着数据盘，明明可以按下逃生按钮直接离开，却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警惕，只有纯粹的担忧。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上一任研究员为什么要违背指令，那些被系统判定为“错误”的选择，其实是“人”该有的温度。
他把最后一个培养皿推向实验室门口，那里正传来新的“林野”的脚步声——清脆、坚定，像当年的自己，也像所有在考场里挣扎的“林野”。陈砚闭上眼睛，任由珊瑚吞噬自己的身体，日志的最后一页在海水中轻轻展开，空白处渐渐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准考证图案，和值日生铁皮本里的标记、王老先生光球里的印记一模一样。海水漫过他的口鼻时，他仿佛听见了齿轮转动的声音，那是机械迷城的出口在打开，是时间灯塔的灯光在亮起，是所有“林野”奔向自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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