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月光

侧幕条的喧闹与舞台落幕后残余的激情混合在一起，几乎要将小小的后台撑破。蒋易那句“墨墨请客”像一颗投入干柴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酷滕和天放高举双手赞同

酷腾同意，今天必须狠狠宰子墨一顿！

天放笑着捶了一下子墨的肩膀

王天放这回你可跑不了了，演得这么好，不放点血说不过去！

字墨被朋友们围着，汗水还挂在睫毛上，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但那笑容里是藏不住的暖意和疲惫。

林子墨行，行，我请。不过得让我先喘口气，卸个妆，感觉脸上的粉底液都快结痂了。

蒋易赶紧的赶紧的，就你事儿多！我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蒋易推着子墨往化妆间走

孙天宇看着被推搡着走向化妆间的子墨，那背影虽然疲惫，却透着一股松弛的满足感

他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弯腰捡起了子墨刚才随手放在道具箱上的剧本

剧本的边角已经卷起，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颜色的笔记和划痕，尤其是在最后那段独白处，几乎每一句旁边都写满了细小的标注

孙天宇的手指拂过那些字迹，仿佛能触摸到子墨为这个角色倾注的心血

他小心地将剧本收好，这才迈步跟上了人群

庆祝的地点选在了剧场后街那家他们常去的火锅店

已是深夜，店里依旧人声鼎沸，热辣的蒸汽混着牛油的香气弥漫开来，恰好承接了这群年轻人尚未平息的兴奋

几瓶啤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烈

大家吵吵嚷嚷地复盘着今晚的演出，从某个险些出错的灯光 cue 点，到台下某位观众过于投入的啜泣声

酷滕夹起一大片毛肚

酷腾哎你们是没看见，导演在侧台，看到子墨最后那段独白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天放灌了一口啤酒

王天放可不是！我当时就在想，完了，这戏成了！子墨这几个月没白熬！

蒋易更是兴奋地模仿起子墨在台上的某个走位，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子墨大多是安静地听着，偶尔被点到名才笑着回一两句，大部分时间只是隔着蒸腾的热气，看着朋友们嬉笑打闹

极度的精神透支后，是身体和情绪的双重空虚，他需要这样的喧嚣来填充，也需要这样的距离来缓释

天宇就坐在他旁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沉默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用更喧闹的方式去打破它，只是默默地将涮好的、子墨爱吃的黄喉和嫩牛肉夹到他碗里，又顺手给他添满了杯里的茶水

孙天宇声音不高，凑近子墨的耳边

孙天宇累坏了吧？等下早点回去休息。

子墨转过头，火锅的热气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湿润，他对着孙天宇笑了笑，那笑容比在后台时真实了许多，也柔软了许多

林子墨嗯，是有点。不过……很开心。

这时，蒋易又举起了杯。

蒋易来！让我们再敬一次大功臣子墨！敬我们最好的“林深”！

众人纷纷应和，杯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子墨也举起杯，和大家一起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时，他的目光和孙天宇的对上

在嘈杂的人声和缭绕的蒸汽中，那对视短暂却安静，仿佛有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无声频道悄然接通

天宇什么也没说，只是眼底含着笑，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细微的互动没能逃过酷滕的眼睛，他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天放，递过去一个“你看他俩”的眼神，天放会意地咧咧嘴，但都默契地没有起哄，有些东西，朋友们心照不宣

聚餐在凌晨时分结束，一行人互相搀扶着，吵吵嚷嚷地走在已经安静下来的街道上

蒋易、酷滕和天放顺路，勾肩搭背地打了辆车先走了，临走前还不忘隔着车窗喊：“子墨！天宇！你俩也赶紧回去睡觉！”

喧嚣如潮水般退去，街道瞬间恢复了深夜的宁静

只剩下孙天宇和林子墨，并排走在路灯昏黄的光晕下

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酒气，也让过度兴奋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面上回响，这是一种舒适的沉默，无需用言语填满

走过一个转角，剧场那熟悉的轮廓在夜色中显现，舞台的辉煌已然落幕，只有值班室窗口还亮着一盏孤灯

林子墨忽然停住了脚步，仰头望着那栋刚刚诞生过奇迹的建筑

天宇也随之停下，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的地方，安静地陪着

过了好一会儿，子墨才轻轻开口，夜风将他的声音吹得有些飘忽

林子墨天宇

孙天宇嗯？

林子墨谢谢

天宇轻笑

孙天宇谢什么？谢我蹭了你一顿火锅？

子墨 摇摇头，依旧看着剧场

林子墨谢你……所有，谢你在我最没底的时候，跟我说‘你可以’，谢你在侧台看着我，谢你现在……在这儿

他的声音很轻，却比舞台上任何一段台词都更直接地撞进孙天宇的心里

天宇没有立刻回应，他上前一步，转了个身，变成面对林子墨的姿势，挡住了些许凉风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子墨脸上，落在那片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清晰可见的黑眼圈上

孙天宇林子墨

子墨微微挑眉，示意他在听

孙天宇你记住，你站在台上的样子，特别好

孙天宇好到……让人觉得，一切付出都值了

子墨怔住了，他看着孙天宇在路灯下格外认真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夸张的赞美，只有一种深沉的、不容置疑的肯定

胸腔里那股演出结束后一直漂浮着的、滚烫却无处着落的激动，仿佛忽然找到了重心，稳稳地落回了实处，变得温热而踏实

他忽然想起“林深”锁进抽屉里的钥匙扣和请柬，想起那句“他从未说爱，她永远不知”。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庆幸，是后怕，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林子墨，不是林深。

他的“苏晓”，也不是遥不可及的月光

他的月光，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目光温和，触手可及

子墨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没有再说什么“谢谢”，只是抬起手，用指关节轻轻碰了碰天宇的手背，一个微小而亲昵的动作

林子墨走吧，回去了有点冷

天宇感受着手背上转瞬即逝的触感和温度，心头一愣，点了点头

孙天宇好，回去，你赶紧洗澡睡觉，瞧你那黑眼圈，再熬下去真成国宝了

两人再次并肩，身影融入城市的夜色里，走向他们共同的归处。前方的路还很长，但此刻，灯火可亲，身边的人，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