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又给大家更新故事啦,本期主题:父爱.
我十四岁那年的夏天,父亲决定种西瓜。他本是镇中学的老师,粉笔灰里讨生活的人,却对土地有着莫名的执拗。放学铃一响,他推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直奔村外的河滩地。月光下,他挥动铁锹,泥土像黑色的波浪,一层层翻涌上来。
我蹲在田埂上,抱着膝盖,看他把一颗颗种子埋进泥里。“这叫‘早花’,甜,早熟。”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得能点燃夜空。我却撇嘴,心想:甜不甜与我何干?我只在乎周末能不能去县城的新华书店,能不能买到最新一期的《漫画Party》。
西瓜藤蔓疯长,父亲的暑假就缩在藤蔓里。他清晨五点起床,踩着露水去给瓜秧浇水;傍晚六点,他又顶着蚊子去除草。他的背被太阳烤得通红,脱一层皮,再脱一层,像一棵不断剥皮的树。我却躲在屋檐下,摇着蒲扇,读我的小说。偶尔,他喊我:“来,帮爸把这片草拔了!”我懒洋洋地挪过去,拔两棵,又溜回去。他也不恼,只是笑,笑得眼角挤出深深的褶子。
七月半,西瓜拳头大,父亲开始弯腰施肥。他弯腰的次数,比整个学期在黑板上写字的次数还多。我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点莫名的愧疚,像藤蔓上爬过的一只小蚂蚁,轻轻地咬了我一口。
八月,西瓜碗口大,父亲却病了。高烧,咳嗽,脸烧得像熟透的番茄。医生说是中暑加急性肺炎,要住院。他躺在病床上,手里却握着一把泥土——从瓜地带回来的。“西瓜该浇水了。”他喃喃地说。那一刻,我心里那只蚂蚁变成了蜜蜂,狠狠地蜇了我一下。
我骑着他的自行车,奔向瓜地。月光下,瓜叶像无数只手掌,向我伸出。我提起水桶,一桶一桶地浇水,泥水溅上我的裤腿,像一朵朵黑色的花。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月光下的泥水,也会闪光。
西瓜熟了,父亲却还没出院。我推着一车西瓜,去医院看他。他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却笑得像月光一样温柔。我切开一个西瓜,红瓤,黑籽,汁水顺着刀背滴落。他咬了一口,眯起眼睛:“甜。”
我也咬了一口,甜味像月光一样,填满了我的整个夏天。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父亲种的不是西瓜,是我。他让我看见,甜不是理所当然,是有人替你弯腰、脱皮、中暑、住院,才换来的。
我十六岁,中考失利,分数够不上县一中。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天花板发呆,觉得天都塌了。父亲却推门进来,把一张县二中的录取通知书放在我枕边:“走,去乡下兜风。”
他推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我坐在后座上。夏夜的月光像一条银色的河,我们沿着河堤慢慢走。他忽然说:“你看,月亮在跟着我们。”我抬头,月亮真的在跟着我们,像一盏巨大的探照灯。
“你知道吗?月亮跟着的人,永远不会迷路。”他说这话时,声音低沉,却像月光一样温柔。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那一刻,我觉得,也许天并没有塌,只是换了一个方向。
县二中在另一个乡镇,离家远,我只能住校。每周五,父亲骑着那辆自行车来接我。月光下,我们沿着河堤慢慢走,像两只晚归的蚂蚁。我把一周的委屈、烦恼、小小的喜悦,一股脑儿地倒给他。他从不打断,只是偶尔点点头,或者轻轻地笑。他的背,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像一座移动的灯塔。
高三那年,我获得了市作文比赛一等奖。我捧着奖状,站在校门口,看见他推着自行车,从月光下走来。他接过奖状,笑得像个孩子:“走,回家吃西瓜!”那一刻,我觉得,也许,我也可以成为别人的灯塔。
我十八岁,去外省上大学。父亲送我到车站,帮我扛着最重的行李箱。他站在月台上,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像一棵被岁月压弯的树。火车启动,他跟着跑了几步,然后停下,挥手,挥手,直到他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被夜色吞没。
大学四年,我很少回家。每次打电话,父亲都说:“我很好,别担心。”直到那个雪夜,我接到母亲的电话:父亲住院了,肺癌晚期。
我赶回家时,父亲正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却还笑着:“回来啦,吃西瓜吗?”我转身,眼泪夺眶而出。那个雪夜,我守在病床前,听他讲那些我早已听过无数次的故事:讲他如何种西瓜,如何推着自行车接我放学,如何在月光下跟着火车跑……
他讲得很轻,很慢,像怕惊扰了窗外的雪。我握着他的手,那只曾经把我举过头顶的手,如今瘦得像一根枯枝。我却觉得,那是我握过的,最温暖的手。
他走的那天,雪停了,月光很好。我推着他的遗体,从病房到太平间,像推着一个巨大的西瓜。月光照在他脸上,他笑得像个孩子。我忽然明白:父亲并没有离开,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住在我的记忆里,像月光一样,永不熄灭。
我三十岁,成为一名父亲。女儿出生那天,我推着她在医院的走廊里走来走去,像推着一车西瓜。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她脸上,她笑得像个天使。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夏天,那个种西瓜的男人。
我开始学他:在阳台上种花,在月光下推着婴儿车走来走去,在女儿哭闹时,轻声说:“月亮在跟着我们,永远不会迷路。”我开始学他的温柔,学他的耐心,学他的“都是为了你好”。
我开始明白:父爱,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是弯腰、脱皮、中暑、住院,是月光下的自行车,是雪夜里的背影,是“我很好,别担心”,是你看不见,却一直都在的温暖。
我开始明白:所谓父爱,不过是那个曾经把你举过头顶的男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弯下腰,像一棵被岁月压弯的树,却始终为你挡住风雨。
如今,我推着女儿的婴儿车,走在月光下。她在我怀里睡得香甜,像一颗小小的西瓜。我抬头,看见那个曾经把我举过头顶的男人,正在月光里对我笑。我也笑,笑得眼角挤出深深的褶子——像极了他。
我知道,他会一直住在我的记忆里,像月光一样,永不熄灭。而我,也会成为他的月光,照亮我女儿的路,直到永远。
所谓父爱,大抵如此:你看不见,却一直都在;你以为消失了,其实早已成为你的一部分,像月光一样,永不熄灭。
故事到此完结,从中你得到了什么领悟?欢迎留言在评论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