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道尽头的黑暗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我们身上。我摔得七荤八素，后背蹭着石壁的湿气，骨头都快散架了。楚昭然压在我身上，血还在流，热乎乎地渗进我衣裳里。小满第一个爬起来，掏出火折子一吹，火苗"啪"地亮起来。
"沈大哥！赵婶！"他声音有点发抖，举着火把往四周照。这地方看着像是个废弃的地牢，铁门一扇接一扇，墙缝里塞着干枯的火把灰，地上散落着锈迹斑斑的镣铐。
赵三娘踢开压在楚昭然胸口的碎石，胳膊上的擦伤结了层血痂。"死不了。"她拽着楚昭然的衣襟把他翻过来，"就是箭伤要命。"
我扯开他胸前的布条。箭头嵌在肋骨间，带倒钩的那种，每动一下就淌血。小满蹲下来，手里捏着个带血的铁器："这是不是刑具？上面有'楚'字。"
"别乱碰。"赵三娘按住他的手，"这地方比醉仙楼厨房还邪门。"
火把照亮主通道。两边是关人的囚室，铁栏杆弯得跟麻花似的。我摸着墙上刻的字往前走，指尖碰到个凹陷处。"州府审讯记录——张捕头......"
"沈大哥你过来看！"小满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他站在最里头的囚室前，火光映着墙上一道刻痕："张某不悔。"底下还有个刀砍的印子，像是谁用镣铐划出来的。
赵三娘突然闷声笑起来："二十年了，你们这些当官的还把我家当库房使？"她指甲抠进墙缝，抠下一块石灰，抹在尸体额头上画朵梅花。那具干尸穿着破烂官服，胸口别着监察司的铜牌。
楚昭然呻吟了一声，眼皮颤动。我蹲下给他包扎，听见他嘴里嘟囔："当年我就是这么害死张捕头的......"
"说什么胡话。"我把账本往怀里塞了塞。账本边角蹭过掌心，血腥味混着墨香直冲鼻腔。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像是有人在走。
"你们听。"小满熄了火折子，"水滴声。"他猫着腰往声音来处挪，突然踢到个铁牌。我捡起来一看，和楚昭然腰上挂的半块铜牌纹路一样。
"咔嚓"一声，墙壁震了一下。小满手里的铁牌刚对上墙缝，齿轮转动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涌来。灰尘簌簌往下掉，头顶的锁链绷直，接着"哗啦"一声，一具骷髅从天花板坠下来，砸在我们面前。
楚昭然猛地睁开眼，瞳孔缩成针尖。他盯着骷髅胸前的铜牌，手指抠进地面。那牌子上刻着"监察司密探"，背面却露出个"白"字。
"这不是......"他声音沙哑，"不可能......"
赵三娘抓起骷髅的手臂，指着我："看见没？这手的方向！当年他们就是在这儿，逼我男人认罪的！"她突然哭了，眼泪砸在骷髅头骨上，"他说张某不悔，我说我也不悔！"
我盯着散落的纸片。一张信纸上写着白玉楼亲笔："多谢大人替身之计，张某已除......"我把信塞进绑带夹层，抬头时正对上楚昭然的眼睛。他瞳孔里映着火光，像是烧着什么。
"脚步声。"小满抓住我的袖子。远处传来靴子踏地的声音，越来越近。地面微微震动，像是很多人在走。
"大家屏住呼吸。"我按住楚昭然想动弹的手，"不管是敌是友，他们也在找我们。"
火把的光圈在潮湿的石墙上跳动。我蹲在地上翻看散落的纸页，那些字迹被水渍洇开，像一团团墨色苔藓。楚昭然靠在墙边，脸色比灰墙还白。他盯着自己腰间的铜牌，手指关节泛着青。
“沈大哥。”小满的声音压得极低，“这铁牌背面……也有个‘白’字。”
我接过铁牌，两块金属贴合的瞬间，墙缝里传来细微的震动。赵三娘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别动。”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具干尸额头上的梅花印。灰尘簌簌往下掉，一股腐臭味从尸体底下渗出来。她忽然松开手，扯下自己的衣角，捂住我和小满的鼻子。
“闭气。”她低声说，“这里面有瘴气。”
我一把拽过昏迷的楚昭然，把他拖到通风口附近。小满已经用湿布裹住了脸，只露出一双发亮的眼睛。赵三娘蹲下来，用袖子掩住口鼻，另一只手还在抠那梅花印。
“当年他们逼我男人认罪时，也点了熏香。”她的声音闷闷的，“说是安神，其实是封喉。”
火折子快要烧尽了。最后一缕火光掠过干尸胸口的铜牌，我看见“监察司密探”几个字下面，藏着一行极浅的刻痕——“白玉楼亲笔”。
小满突然拽住我的衣角，指着干尸脚边的一截锁链。铁环上缠着半截麻绳，打的是七星结，和我们在七星楼看到的一模一样。
赵三娘的手指深深抠进墙缝，石灰簌簌往下掉。她忽然笑了，眼泪混着灰落在干尸额头上：“张某不悔……你说不悔，可你的手为什么在抖？”
远处的脚步声更近了。我按住楚昭然想动弹的手，感觉到他的脉搏跳得厉害。他眼皮颤动，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听着。”赵三娘突然站起身，抹了一手灰在楚昭然衣襟上画了朵梅花，“现在咱们四个，都沾了张家的血。”
小满的手指在铁牌边缘划过，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我听见他说：“沈大哥，你藏起来的那张信……上面是不是还有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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