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流亡记

茶摊藏在道旁的老槐树下，木桌凳都磨得发亮，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汉，正蹲在灶边添柴，铁锅里咕嘟煮着粗茶，烟气裹着焦香飘过来。

沈砚刚把楚昭然扶到桌边坐下，小满就凑过去问：“大爷，有热水吗？”老汉抬头瞥了他们一眼，目光在赵三娘脸上的梅花印、楚昭然苍白的脸色上扫过，没多问，只是指了指灶边的陶罐：“自己倒，锅里还有点剩米，要煮点啥不？”

沈砚眼睛一亮——剩米最适合做锅巴汤，香脆的锅巴泡在热汤里，吸满汤汁，既顶饿又暖胃，楚昭然吃着也不费力气。他挽起袖子：“大爷，借您的灶用用，我煮锅汤，分您一碗。”

老汉点头，往旁边挪了挪。沈砚先把剩米倒进热锅里，小火慢烘，时不时翻动一下，米粒渐渐变得金黄，边缘微微焦脆，一股焦香混着米香飘出来，小满凑在灶边，咽口水的声音都听得见。

“赵三娘，帮我摘点槐叶。”沈砚说道，“嫩槐叶焯水，丢进汤里，能解腻。”赵三娘应了声，走到槐树下，摘了些顶端的嫩槐叶，指尖不小心被刺扎了，也没在意，只是随意擦了擦。

楚昭然靠在椅背上，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些，盯着沈砚翻炒米粒的动作，忽然开口：“以前在醉仙楼，后厨也常做锅巴汤，只是……没这么香。”沈砚手上没停：“醉仙楼的锅巴，是用精米做的，却少了点烟火气，哪有这路边灶上烘的实在。”

说话间，锅巴已经烘好，沈砚往锅里加了清水，又丢了把洗干净的嫩槐叶，再撒上一点盐和切碎的野姜——没有别的调料，全靠锅巴本身的焦香和槐叶的清爽提味。水沸后，锅巴慢慢吸饱汤汁，边缘变软，中间却还带着点脆劲，汤色也变得微微乳白，香气更浓了。

“大爷，先给您盛一碗。”沈砚舀了一碗，递到老汉面前。老汉接过，喝了一口，眼睛亮了：“这汤熬得好！锅巴脆而不糊，槐叶鲜得很，比城里馆子的还对味。”

小满捧着自己的碗，小口喝着，咬到一块锅巴，脆生生的，汤汁在嘴里散开，满足地眯起了眼：“沈大哥，这锅巴汤也太好吃了！”楚昭然也喝了小半碗，热汤滑过喉咙，胃里暖暖的，连胸口的痛感都轻了些，他放下碗，忽然盯着老汉的手：“您手上这茧子，是握过刑具的吧？”

老汉舀汤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楚昭然，眼神沉了沉：“小伙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赵三娘立刻攥紧了身边的铁铲，警惕地盯着老汉，沈砚却按住了她的手——他从老汉的眼神里，没看到恶意，只有一丝警惕。

“大爷，我们只是想打听北境的路。”沈砚轻声说道，“找个故人，没别的意思。”他指了指怀里的铜牌，“您要是见过这东西，或许能帮我们。”

老汉瞥见铜牌，瞳孔缩了缩，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你们找的，是二十年前的人？”楚昭然点头：“是，找当年七星楼的证人。”

“北境青溪镇，找刘老栓。”老汉说道，“他以前是监察司的线人，知道些旧事。只是你们要小心，青溪镇最近不太平，有两拨人在找他，一拨是白玉楼的，另一拨……戴着和你这铜牌一样的标记，却说是‘双生’的人。”

“双生？”沈砚心里一动，“他们找刘老栓做什么？”

“听说刘老栓手里，有张‘双生’的画像。”老汉喝了口汤，“说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个在监察司做事，一个跟着白玉楼，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们到了青溪镇，找‘老栓杂货铺’就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伴随着有人喊：“搜！白玉楼大人说了，见到带梅花印的，还有个受伤的男人，都给我抓起来！”

赵三娘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走！”沈砚赶紧把剩下的锅巴汤倒进陶罐，递给小满，又扶着楚昭然起身。老汉从怀里摸出个木牌，塞给沈砚：“拿着这个，到了青溪镇，给刘老栓看，他会信你们。”

四人顺着茶摊后面的小路跑，马蹄声越来越近，沈砚背着楚昭然，跑得不快，却稳，怀里的木牌硌着胸口，上面还带着老汉的体温。小满拎着陶罐，时不时回头看，嘴里念叨：“沈大哥，他们没追来吧？”

“放心，小路绕，他们找不到。”赵三娘跑在最前面，眼神锐利，像在辨认方向，“前面有片玉米地，钻进去躲躲，等他们走了再走。”

钻进玉米地，里面的玉米刚抽穗，叶子划过皮肤，有点痒。沈砚把楚昭然放下，靠在玉米杆上，小满赶紧打开陶罐，递过一碗没喝完的锅巴汤：“楚大人，再喝点，补点力气。”

楚昭然接过，小口喝着，忽然说道：“刚才那老汉，是以前监察司的陈捕快，当年张捕头的手下，没想到他还活着。”赵三娘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手上有个疤，是当年抓逃犯时被砍的，我见过。”楚昭然说道，“他没骗我们，刘老栓确实有‘双生’的画像，当年我在监察司，见过一次，只是没看清脸。”

沈砚摩挲着手里的木牌，上面刻着个“陈”字，心里松了些——线索越来越清晰了，青溪镇的刘老栓，就是下一个突破口。他看了眼身边的三人，小满正小心翼翼地护着陶罐里的锅巴汤，赵三娘在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楚昭然的脸色，也比之前好了些。外面的马蹄声终于淡得听不见了，赵三娘才直起身，拍了拍裤脚沾着的草屑：“走，趁天还亮着，多赶些路——到了青溪镇，才算能松口气歇脚。”

沈砚弯腰稳稳背起楚昭然，楚昭然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襟，气息比方才稳了些。小满紧紧拎着陶罐，指节扣着罐沿，生怕洒了里面剩的锅巴汤。四人循着玉米地的田埂小路往里走，一步步往北境青溪镇的方向挪——虽慢，却没半分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