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

地窖里一股子霉味，混着铁锈和血腥气。我踉跄着跌进来，后背撞在石墙上，疼得直抽气。头顶木板缝隙不断钻出弩箭，擦着赵三娘鬓角钉进木箱，木屑溅了她一脸。

小满抱着空了一半的陶罐缩在角落，汤汁顺着指缝往下滴。忽然他瞪大眼，指着赵三娘："姐...你脖子..."

"闭嘴！"赵三娘暴喝一声，扯下斗篷罩住我头。布料间渗出浓重药酒味，但掩不住那股熟悉的梅子香——跟画像上女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楚昭然突然剧烈咳嗽，滚烫额头抵着我手背："机关...在梅花七瓣..."话音未落，他又昏死过去。

我摸黑去摸石门，指尖触到凸起的梅花纹。匕首插进第七道凹痕时，墙缝渗出暗红液体。小满惊叫："血！这门在流血！"

机关启动声像断骨碎裂，石门升起半尺便卡住了。缝隙里飘出泛黄纸片，我伸手去够，指尖传来灼痛——竟是张烧不化的冥钞。

"让开！"赵三娘一把夺过匕首，将自己掌心割破按在梅花纹上。血珠渗入石缝瞬间，整面墙开始震颤，"白玉楼·监察司·二十年前"十二个字在尘雾中显现。

小满举着火折子凑近，惊见文字缝隙嵌着半截银簪，簪头雕着并蒂梅。他忽然扑上去拽赵三娘衣袖："你脖子上的疤！和画像里的一模一样！"

少年声音带着哭腔，我想起赵三娘总在梅雨季独坐后厨擦拭空木匣。赵三娘猛地甩开小满，却带掉了挂在颈间的褪色平安符。我弯腰去捡，发现内层绣着"青鸾周岁留念"字样。

头顶传来破门声，赵三娘突然笑起来，笑声在密闭空间撞出无数回音："我本姓梅，名唤青鸾，是二十年前该死在监察司刀下的最后一个活口。"

石门完全敞开时，霉味裹着腐肉气息扑面而来。甬道墙壁每隔七步就嵌着具枯骨，每具肋骨处都钉着监察司铜牌。小满踩到半截锁链，借着火光看清尽头绑着具女尸。尸体面容保存完好，眉眼竟与赵三娘有七分相似。

"这是...这是十五岁那年的我..."赵三娘踉跄后退，手指抠进石壁缝隙。她指甲缝渗出血珠，与墙上陈年血渍渐渐重合。

密道深处传来铁链拖地声，节奏诡异规律。楚昭然突然抓住我手腕："七步断肠...当年她们姐妹是人形毒囊..."

锁链声戛然而止。黑暗中有东西重重倒地，扬起的灰尘里飘来腐烂梅花香。

苍老声音从深渊传来："青鸾...你还活着？"沙哑语调里，混着某种金属碰撞的脆响。

赵三娘浑身剧震，怀里的平安符簌簌作响。她摸索着从发间拔下银簪，簪尾突然弹出一截淬毒针尖。

我屏住呼吸听着那苍老的声音，手里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些。赵三娘握着银簪的手在发抖，但眼神却像变了个人似的，透着股狠劲儿。

"姐..."小满轻声喊，声音有点发颤。他想往前挪，却被我拦住。这地方邪门得很，谁知道那些枯骨会不会突然活过来。

楚昭然又咳了几声，喉咙里呼噜呼噜响。他靠在我肩上，说话都费劲："当年...她们姐妹是人形毒囊..."

赵三娘突然冷笑："没错，我们就是毒药，是监察司用来控制江湖的毒药。"她抬手抹了把脸，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我妹妹叫白露，他们给她身上种了七步断肠散。只要有人不听话，就把她送去。"

我听得脊背发凉。密道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小满往我身后缩了缩。

"后来呢？"我问。我知道不该问，可这事太邪门，不说清楚谁也走不出去。

赵三娘握着银簪的手攥得更紧："后来...后来白玉楼来了。他说要救我们，说要把我们培养成真正的杀手。他给我们换名字，让我叫三娘，让我妹妹叫..."她突然哽住，"让我妹妹叫白月。"

小满"啊"了一声："那个...那个..."他大概想起之前在沈大哥摊子上帮忙的那个白月。

赵三娘苦笑着摇头："你们不知道，那个白月根本不是她。那是白玉楼用另一种药造出来的替身。真白月早在五年前就死了，就埋在这条密道的尽头。"

我正要说话，头顶突然传来脚步声。白玉楼的人追来了。赵三娘一把拉住我和小满："快进去！"她推了我们一把，转身对着甬道深处。

"青鸾..."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起来，"快回来..."

赵三娘没动，只是把银簪握得更紧。她突然开口："沈风，小满，你们走。去找楚昭然说的那个老疤，他会告诉你们一切。"

我还没说话，小满先急了："姐，我们不走！要死一起死！"

赵三娘猛地回头瞪他："胡说什么！你还年轻，还有好日子过。我..."她顿了顿，"我已经活够了。"

我说："姐，你说什么傻话。咱们一起想办法..."

话没说完，头顶"轰"的一声巨响。白玉楼的人砸开了门板。赵三娘一把将我们推进密道："快走！"她转身迎向声音来的方向，银簪在火折子映照下闪着冷光。

我拉着小满往前跑，身后传来打斗声。越往里走越阴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梅子味。小满突然停住："哥，你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墙上刻着几个字：张家冤案。字旁边画着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凰眼睛位置镶着块红宝石，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