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檀借着向内务府汇报“玉华阁”革新成果的机会,将精心准备的番薯及种植之法作为“祥瑞”和“备荒奇策”呈递御前。她以精准的“天象推测”预言京畿大旱,并以番薯的耐旱高产特性作为应对之策。此议一出,满朝皆惊。九爷胤禟抓住她“妄言天象”的把柄,发动最后的猛攻,欲将她置于死地。
---
时值初夏,空气中已带了几分燥热。紫禁城乾清宫内,康熙正听着内务府总管禀报近月来各处的用度开支。当提到“珍造处·玉华阁”时,内务府总管的语气明显带上了几分活络。
「皇上,自玉监事推行那‘分工协作’与‘标准化’以来,‘玉华阁’香露、香膏的产量翻了两番有余,品质却更为稳定。扣除匠人新增的月钱和赏赐,盈余反而比之前多了三成。且因供应及时,各宫主子们都很是满意。」内务府总管说着,悄悄抬眼觑了觑康熙的脸色。内帑增收,皇上自然是高兴的。
果然,康熙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神中透着一丝满意:「嗯,那玉檀,倒是个会办事的。」
「皇上圣明。」内务府总管连忙奉承,随即又道,「只是……那玉檀今日递了牌子,说是有要事需当面禀报皇上,除了呈报‘玉华阁’的详细章程外,还言及……发现了关乎国计民生的‘祥瑞’与‘备荒奇策’,恳请陛下御览。」
「哦?」康熙挑了挑眉,来了些兴趣。祥瑞?备荒奇策?这宫女,总能弄出些新花样。「宣她进来。」
「嗻。」
片刻后,玉檀低着头,迈着恭谨的步子走进殿内,手中捧着一个覆盖着红绸的托盘。她依礼跪拜,声音清晰沉稳:「奴婢玉檀,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康熙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托盘上,「你所言的祥瑞与奇策,便是此物?」
「回皇上,正是。」玉檀起身,依旧微微垂首,将托盘高举过顶,「此物名为‘番薯’,又称甘薯、地瓜。乃奴婢偶然从一本海外杂记中得知,费尽周折,方通过商队寻得些许种苗。」
她轻轻掀开红绸,露出几个其貌不扬、纺锤形、红皮或黄皮的块茎,以及一小把翠绿的藤蔓。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甚至包括内务府总管,都面露疑色。这东西土头土脑的,也能叫祥瑞?
康熙亦是微微蹙眉,但他深知玉檀并非无的放矢之人,耐着性子问道:「此物有何奇异之处,敢称祥瑞与备荒奇策?」
玉檀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康熙,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石坠地:
「皇上容禀。此番薯有三大奇处,堪称活民无数之神物!」
「其一,产量极高!若种植得法,亩产可达数十石,远超稻麦!」(注:此处沿用古代计量单位,强调对比)
「其二,不择地力!无论平原山丘,沙壤瘠土,皆可生长,不與五穀争地!」
「其三,最为关键,它极其耐旱!即便在雨水稀少之年,亦能有所收获!」
她每说一句,康熙的眼神就锐利一分。作为一位关心农桑、深知民情的帝王,他太明白这几条意味着什么!高产、不挑地、耐旱!若真如此,这简直是上天赐予的宝贝!
「你所言当真?!」康熙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中带上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奴婢不敢欺君!」玉檀斩钉截铁,「奴婢已在内务府辖下的皇庄小范围试种,确有成效。奴婢还查阅古籍,观测……观测近年天象,斗胆推测,」她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营造出紧张感,「未来一两年内,京畿乃至北方数省,恐有持续大旱之灾!」
「哗——」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就连侍立一旁的李德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妄言天象,预言灾祸,这可是大忌!轻则被视为妖言惑众,重则可是要掉脑袋的!
内务府总管更是吓得脸都白了,连连给玉檀使眼色,让她赶紧闭嘴。
康熙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如电,紧紧盯住玉檀:「玉檀,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天象灾异,自有钦天监负责,岂是你能妄加揣测的?」
殿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玉檀却仿佛感受不到那沉重的压力,她再次跪下,语气却愈发沉稳:「皇上明鉴!奴婢并非妄言天象,而是依据那海外杂记中所载的一些气候变迁规律,结合近年天气异常所做推测,仅为一家之言,不敢与钦天监诸位大人相比。奴婢惶恐,之所以冒死进言,实因心系黎民!」
她将头叩在地上,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切:「皇上!若奴婢推测有误,不过是一则笑谈,于国无损。但若……若万一不幸言中,届时赤地千里,颗粒无收,饥民遍野,又将是何等惨状?!」
「而这番薯,」她抬起手,指向托盘中的块茎和藤蔓,「正是应对旱灾的绝佳之物!它耐旱高产,生长周期短,恰可在灾年补五谷之不足,活万千生灵!此乃上天赐予陛下,助陛下庇佑万民的祥瑞啊!恳请陛下,未雨绸缪,大力推广番薯种植,以备不时之需!奴婢愿以性命担保,此物绝无虚言!」
她这番话,逻辑清晰,情理交融。先将预言的责任推到“海外杂记”和自己的“一家之言”上,降低政治风险,然后极力渲染大旱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最后抛出番薯作为唯一的、充满希望的解决方案。更是将番薯拔高到“上天赐予陛下庇佑万民”的高度!
康熙沉默了。他锐利的目光在玉檀和那不起眼的番薯之间来回扫视。他心念电转,权衡着利弊。玉檀之前的种种表现,证明她并非信口开河之人。这番薯若真如她所说,那价值无可估量!而旱灾……作为皇帝,他深知天灾的可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就在康熙沉吟未决之际,殿外突然传来通报声。
「启禀皇上,九阿哥、十阿哥求见!」
康熙眉头微皱:「宣。」
只见胤禟和胤䄉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急切之色。胤禟一进殿,目光就如同淬了毒的刀子般剐了玉檀一眼,随即向康熙行礼: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吧。何事如此匆忙?」康熙淡淡问道。
胤禟站起身,立刻指向玉檀,语气激愤:「皇阿玛!儿臣听闻这贱婢玉檀,竟敢在御前妄言天象,诅咒我大清将有旱灾,此乃大不敬之罪!更兼其妖言惑众,不知从何处弄来这不明不白的邪物,妄称祥瑞,实为欺君罔上!请皇阿玛立刻将此妖女拿下,严加惩处,以正视听!」
胤䄉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皇阿玛!九哥说得对!这宫女仗着有点小聪明,就无法无天了!竟敢议论朝政天象,简直罪该万死!」
他们显然是得到了眼线的急报,匆匆赶来,要给玉檀致命一击!妄言天象,诅咒国运,这个罪名扣下来,足够让她万劫不复!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内务府总管已经吓得快瘫软在地。
玉檀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她伏在地上,声音却异常清晰:「皇上明鉴!奴婢所言,句句出于公心,只为社稷百姓!九爷若不信番薯之效,可派人当场查验奴婢试种之成果!若奴婢有半句虚言,甘愿领受任何刑罚!」
康熙看着台下:一边是言辞凿凿、孤注一掷的玉檀和她手中那关乎国计民生的“番薯”;一边是气势汹汹、欲置玉檀于死地的两个儿子。
他深邃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其貌不扬的番薯上,又看了看即便在皇子威压下依旧脊背挺直(虽然跪着)的玉檀。
片刻的寂静后,康熙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做出了决定:
「够了。」
「玉檀,你预言天象,虽有依据,终究冒失。然,献番薯之功,心系黎民之诚,亦属可贵。」
他目光转向胤禟和胤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老九,老十,番薯之事,关乎农桑国本,非同小可。岂可因个人好恶,便轻易否定?」
胤禟和胤䄉脸色一白,不敢再言。
康熙最终下令:「李德全,传朕旨意。着内务府、户部,即刻查验玉檀所献番薯试种之成效。若果真如其所言,耐旱高产……便由玉檀协同相关部门,于京畿皇庄先行扩大种植,以观后效。至于天象之言,」他顿了顿,「暂且搁置,以待验证。退下吧。」
这道旨意,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保下了玉檀,并给了番薯一个名正言顺的推广机会!
「奴才(奴婢)遵旨!」李德全和内务府总管连忙应下。
玉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重重叩首:「奴婢谢皇上隆恩!必不负皇上所托!」
而胤禟,看着玉檀退下的背影,拳头攥得指节发白,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这最后一搏,竟然……又失败了!
玉檀走出乾清宫,初夏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她知道,推广番薯的道路绝不会平坦,九爷等人必定还会从中作梗。
但无论如何,她终于将这枚至关重要的棋子,落在了这盘名为“天下”的棋局上。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殿,眼神坚定。
「种子已经播下,只待它破土而出,拯救该救之人,积累该得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