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夏末最后一点黏腻的热,钻进心理咨询室半开的窗。严浩翔刚整理完上一位来访者的记录,指尖还残留着钢笔墨水淡淡的清香,门外就传来了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
他抬头看向门口,视线里先出现的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鞋边沾了点泥渍,鞋尖微微向内扣着,像是主人正下意识地蜷缩自己。接着是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再往上,是个身形清瘦的少年,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连帽衫,帽子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下颌,和抿得紧紧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严浩翔贺峻霖是吗?
严浩翔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水面,没有丝毫压迫感。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目光温和地落在少年身上,没有主动靠近,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严浩翔坐吧,不用紧张这里很安全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停顿了几秒,才慢慢挪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坐下,身体依旧绷得笔直,双手紧紧攥着连帽衫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始终低着头,帽檐的阴影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情绪
严浩翔没有急着提问,而是起身倒了杯温水,放在贺峻霖面前的茶几上,杯壁上印着小小的云朵图案
严浩翔先喝点水吧
他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一个既亲切又不冒犯的距离
严浩翔“我是严浩翔,你的心理咨询师。如果你现在不想说话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安静一会儿,等你准备好
空气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少年浅浅的、带着些微颤抖的呼吸声。严浩翔耐心地等着,没有看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催促的迹象,只是安静地陪着,像一片沉稳的湖,包容着少年所有的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贺峻霖才终于动了动。他抬起一点点头,帽檐下的眼睛飞快地扫了严浩翔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贺峻霖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严浩翔没关系
严浩翔笑了笑,眼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严浩翔我们不用刻意找话题。你可以说说今天出门时看到的东西,比如天上的云,或者路边的树,什么都可以
贺峻霖沉默了又沉默,手指在衣角上反复摩挲着。又过了几分钟,他才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贺峻霖今天……路上有只猫,白色的,很小,躲在垃圾桶旁边
严浩翔是吗?
严浩翔的语气里带着好奇,没有夸张,就像真的想要了解那只小猫一样,让贺峻霖感觉到自己的话被认真倾听
严浩翔它看起来害怕吗?有没有人喂它?
贺峻霖好像……有点怕
贺峻霖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语速也慢了些
贺峻霖我走过去的时候,它躲了一下。我没带吃的,就……走了。
严浩翔你很关心它,对不对?
严浩翔看着他,目光里是理解和温柔
严浩翔看到弱小的生命,会忍不住想照顾,这是很温柔的想法。
贺峻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他以为严浩翔会和父母一样笑他幼稚。他抬起头,这一次,帽檐没有完全遮住眼睛,严浩翔看到他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只是眼底蒙着一层厚厚的雾,黯淡得没有一点光。
贺峻霖我……我不是温柔
他小声反驳,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贺峻霖我只是……觉得它有点可怜。
严浩翔觉得别人可怜,愿意为它停留,这就是温柔的一种啊。
严浩翔没有反驳他,只是轻轻说着
严浩翔就像你今天愿意来这里,愿意试着和我说话,这已经很勇敢了。是一只勇敢的小兔子
贺峻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但攥着衣角的手,似乎松了一点点。
那天的咨询,他们没有聊太多沉重的话题,大多时候是严浩翔在引导,贺峻霖偶尔回应一两句。结束的时候,严浩翔把一张印着小太阳图案的卡片递给贺峻霖
严浩翔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时候觉得不舒服,或者想找人说说话,随时可以打给我,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
贺峻霖接过卡片,指尖碰到严浩翔的手,那只手很暖,和他自己冰凉的手完全不一样。他飞快地把卡片塞进兜里,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快步走出了咨询室
看着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严浩翔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要驱散贺峻霖眼底的雾,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愿意等,愿意用耐心和温柔,一点点照亮少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