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纸屑，如同苍白的雪，缓缓飘落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地板上。
苏晚看着跪在面前的傅承聿，他猩红的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痛苦与乞求，那些撕碎的离婚协议碎片，在他脚边散落成一圈讽刺的狼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寂，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模糊地透进来。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跳动了片刻，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极致的荒谬。三年冷遇，换来的不是预想中的解脱，而是这样一场猝不及防的、居高临下的……挽留？
“傅承聿，晚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投入沸腾的油锅，瞬间打破了那诡异的气氛。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历经千帆后的平静和疏离。
傅承聿仰头看着她，似乎无法理解这五个字所代表的含义，或者说，无法接受。他试图去抓她的手，语气急切：“不晚！苏晚，过去是我忽略了你，是我混蛋！给我一个机会弥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苏晚后退一步，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的目光掠过他，投向那扇虚掩的门。门外，苏瑗那张与她酷似却因嫉妒而扭曲的脸，清晰得刺眼。
苏晚的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傅先生，”她重新看向傅承聿，眼神清明，“我们之间，始于一份合约，也该终于一份合约。撕毁协议，并不能改变合约到期的事实。法律上，分居两年以上，感情破裂，足以构成离婚条件。更何况，我们之间，从未有过感情。”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冷静，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傅承聿的脸色在她的话语中，一点点变得难看。
“如果你不同意协议离婚，”苏晚继续说道，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又抽出一份一模一样的文件，轻轻放在旁边的茶几上，“那么，我们只能走诉讼程序了。我的律师，会联系你的法务部。”
她竟然准备了备份。
傅承聿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看着她眼底那片不为所动的冰原，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感攫住了他。他这才发现，这三年，他究竟错过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眼前这个女人，早已不是那个可以被他随手安置、自生自灭的沉默替身。
“至于你说的……傅氏股份，房产，基金……”苏晚顿了顿，摇了摇头，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我不需要。我想要的，三年前就告诉过你了，只是自由。”
说完，她不再看他，也无视了门外那道几乎要将她烧穿的视线，挺直脊背，转身，踩着那满地的碎纸，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办公室门口。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决绝，像是在为这场荒唐的婚姻敲响最后的丧钟。
经过苏瑗身边时，她脚步未停，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
“苏晚！”傅承聿在她身后低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晚没有回头。她伸手，拉开了厚重的办公室门，外面明亮的光线瞬间涌了进来，将她笼罩其中。她径直走了出去，将身后那片充斥着崩溃、乞求和嫉妒的混乱空间，彻底关在了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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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傅氏大厦，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苏晚微微眯了下眼，深吸了一口不属于那座冰冷建筑的、带着汽车尾气和城市尘嚣的空气。
自由的味道。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与坚定：“安娜，帮我预约周律师，时间越快越好。另外，通知团队，下午三点，‘星火’项目启动会，准时开始。”
“星火”，是她独立于“晨曦设计”之外，秘密筹划了整整一年的新品牌。旨在为有设计梦想却缺乏资源的年轻女性提供平台和孵化机会。这是她真正想做的事，是她的新生。
挂断电话，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胸口那块压了三年的巨石，仿佛在傅承聿跪下撕毁协议的那一刻，轰然碎裂，随风散去。
她不再是傅太太苏晚，也不再是苏家的影子女儿苏晚。
她只是苏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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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聿的办公室里，气氛降至冰点。
苏瑗看着失魂落魄、依旧盯着门口方向的傅承聿，强压下心头的妒火和慌乱，挤出一个温婉的笑容，走了进去：“承聿哥……你，你别太难过了。姐姐她……可能只是一时想不开……”
傅承聿猛地回头，那双泛红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骇人的戾气：“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苏瑗被吓得脸色一白，泫然欲泣：“承聿哥，我只是担心你……”
“滚！”傅承聿抓起桌上一份文件，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苏瑗再不敢多待，含着泪，狼狈地跑了出去。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死寂。傅承聿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双手插入发间。地上那些离婚协议的碎片，像无数嘲讽的眼睛，盯着他。
他想起这三年来，偶尔回家，看到她在灯下安静看书的身影；想起在几次必要的宴会上，她得体周旋，却在他目光扫过去时，迅速敛去所有情绪，变回那个沉默的瓷娃娃；他甚至想起，有一次深夜归来，无意间看到她工作室（他原本以为那只是她打发时间的画室）的灯还亮着，她伏在案上，睡得香甜，手边还摊着画到一半的设计稿，眼神专注而明亮，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光彩。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早已悄然蜕变，长出了翱翔的翅膀。
而他，却愚蠢地以为，她永远会停留在原地。
“苏晚……”他喃喃自语，眼底翻滚着偏执和不甘，“你想飞？我偏不放手！”
他猛地站起身，按下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李秘书，进来。另外，给我查清楚，太太……苏晚，这三年在外面，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所有细节，我都要知道！”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给了她如此决绝离开的底气。
而另一边，苏晚已经回到了“晨曦设计”的工作室。她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腕上一道浅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旧疤痕——那是小时候，苏瑗故意推倒她，被玻璃划伤留下的。
她摸了摸那道疤，眼神微冷。
过去的总总，苏家的偏心，傅家的冷漠，妹妹的算计……她都记得。
但现在，她没空理会这些了。
她的战场，在这里，在她笔下流淌的线条里，在她即将点燃的“星火”之中。
新的征途，才刚刚开始。而某些人，注定要为他们的傲慢和眼瞎，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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