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在“新生制衣”的临时办公室——一间租来的民房堂屋里,缓缓挂断了电话。窗外,深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不远处的歌舞厅传来隐约的音乐声,更映衬出屋内的寂静。
“还是不行?”陈默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那把熟悉的匕首。这几天,他陪着林晚晚几乎跑遍了特区所有能接外贸单的厂子,寻求合作,但结果无一例外。
“李伟和那个黄老板动作很快。”林晚晚揉了揉眉心,语气却不见气馁,“他们放话,谁敢给我们代工,就是跟他们过不去。港商的身份,在现在确实好用。”
这是他们抵达深城的第十五天。林家父母和李伟虽然那天在办公室门口吃了瘪,暂时没敢来硬的,但他们在商业上编织的封锁网,却实实在在地勒紧了“新生制衣”的脖子。没有订单,没有生产线,一切都是空谈。
“我这边联系了一条路子,”陈默开口,声音低沉,“可以从香港弄到一批进口的电动缝纫机,速度能快三倍。但前提是,我们得先有订单,才能回款。”
又是一个死循环。
林晚晚走到墙边,目光落在深城地图上,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蛇口的方向。忽然,她指尖一顿,停留在了前世记忆里,那个后来闻名全国的“海上世界”明华轮的位置。此刻,它应该还只是一艘安静的旧船。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进口缝纫机……我们暂时用不上。”她转过身,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我们有更快的破局方法。”
陈默挑眉看她。
“我们不跟他们在‘代工’这条路上挤了。”林晚晚走回桌前,铺开一张白纸,拿起铅笔,“他们仗着设备好、有外汇,能接大单。那我们就不接大单,我们做‘独一份’的。”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勾勒出的,不是当下流行的西装、工装,也不是港商带来的花哨衬衫,而是一件线条极简,却在领口、袖口处融入了巧妙中式立领和盘扣设计的女士外套。
“这是……”陈默微微蹙眉。
“外贸交易会下个月就要开了,来的不全是追求产量的大采购商。”林晚晚语气笃定,“总有那么一些人,追求的是特色,是设计,是文化差异带来的溢价。”她指了指领口的盘扣,“这东西,我们的老师傅闭着眼睛都能做,但国外的机器一时半会儿却模仿不来精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林晓有些慌张地跑进来:“林总,外面……外面来了几个老乡,说是您爸妈在老家帮我们招的工人,拿着您家的地址找过来了!”
林晚晚和陈默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这哪里是招工,这是林家父母和李伟使的绊子!送来的必定是些生手或者刺头,一来消耗他们的资金,二来扰乱军心。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对陈默说:“这里我来处理。”她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向门口,心中那股被压抑许久的火气,此刻却化为了无比的冷静。
门外站着五个面带忐忑的年轻男女,衣着朴素,眼神怯生生地望着她。
“林……林老板?”为首的一个黑瘦青年鼓起勇气开口,“我们是林大叔和王婶子介绍来的,说您这儿缺人,管吃住,一个月还给二十块……”
林晚晚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没有立刻回答。她注意到其中一个女孩的手指上,有着长期做针线活留下的细密针眼。
她走到那女孩面前,语气平和:“会踩缝纫机吗?”
女孩紧张地点头:“会,在老家裁缝铺学过三年。”
“手工盘扣呢?”
“会……会几种简单的。”
林晚晚又问了其他几人,情况类似,都是有些基础但不算精熟的学徒工。这果然是林母的“杰作”,送来的人食之无味,弃之……未必可惜。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成形。
她转身,对忐忑的几人,也像是对屋内的陈默,清晰地说道:
“人,我收下了。”
不等几人露出喜色,她紧接着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新生制衣的规矩,不是林家定的,是我林晚晚定的。我这里,不养闲人,不供祖宗。一个月十五块基础工钱,管吃住。做得好,奖金上不封顶。做不好,或者想在这里当眼线的——”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几人:
“现在就可以拿着路费回去。留下,就得守我的规矩。”
那几个年轻人被她的气势慑住,一时无人敢动。
林晚晚不再理会他们,对林晓吩咐:“带他们去隔壁安置,明天一早考核。”
说完,她转身回屋,拿起桌上那张设计稿,对陈默说:
“工人有了,虽然是对方‘送’的。现在,只差一阵东风了。”
她需要找到一个机会,一个能将她的设计,直接送到真正识货的外商面前的契机。
几天后,契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苏晴匆匆找来,带来一个消息:一个法国商贸代表团临时改变行程,今晚将在华侨酒店的咖啡厅举行一场小型的非正式交流会。
“这是一个机会,但也很冒险。”苏晴看着林晚晚,“没有邀请函,需要你自己想办法进去。而且,你的对手很可能也在。”
林晚晚捏紧了手中那个准备好的、装着样品的布包,里面是她这几日带着那几个“送来”的工人,亲手赶制出的三件融入盘扣、刺绣等中式元素的女装。
“没关系。”她眼神明亮,“我就怕他们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