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夏末的遗憾

南城夏末的遗憾

六月的南城像被扔进了蒸笼，柏油路蒸腾着热气，连窗外的梧桐叶都蔫头耷脑地垂着。江逾白坐在书桌前，指节用力攥着那张皱巴巴的高考成绩单，“总分586”的数字像根刺，扎得他眼眶发酸。

A大的录取线是632，北京的分数线比南城还要高出二十分。他终究还是没能跨过那道坎，没能去往那个和林疏桐约定好要一起奔赴的城市。

书桌上摊着志愿填报手册，江逾白的指尖在“北京”那一页反复摩挲，直到指尖沾了层薄汗，才缓缓翻到南城高校的列表。目光扫过“南城师范大学体育教育专业”时，他的动作突然顿住——高二那年运动会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林疏桐坐在看台上，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笑着冲他喊：“江逾白，你教小孩打球的样子肯定很温柔！”

那时的阳光比现在还烈，林疏桐手里举着冰镇矿泉水，等他跑完800米冲过终点线。江逾白闭了闭眼，笔尖划过志愿表上“北京某高校计算机专业”的字迹，一笔一划填上“南城师范大学体育教育专业”。墨水渗进纸页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为那段没实现的约定，画了个带着遗憾的句号。

填完志愿的傍晚，江逾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拖出衣柜最深处的旧纸箱。箱子是高中时装课本用的，现在塞满了关于林疏桐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最先触到的是支银色钢笔——那是林疏桐高一送他的生日礼物，笔身上刻着极小的“逾白”二字，当时林疏桐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写题、考试都用它，就当我陪着你。”

钢笔笔身有些氧化，却被他擦得发亮。江逾白拧开笔帽，在草稿纸上写了“林疏桐”三个字，墨水流畅地晕开，像他们曾经没断过的话茬。接着他拿出本蓝色封面的日记本，是林疏桐当年落在他抽屉里的，里面记着高三的心事：“今天江逾白帮我补数学，他讲题时会皱眉头，阳光落在侧脸，很好看”“我们要一起考A大，一定能做到”。

看着熟悉的字迹，江逾白的喉结滚了滚，眼泪没忍住砸在纸页上。他想起高三在天台上，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刷题，林疏桐会偷偷把剥好的橘子塞给他，说“吃点甜的，题就不难了”；想起他们对着夕阳约定，以后要在北京租个带阳台的房子，一起看雪、一起拼乐高。那些画面太清晰，反而像刀子一样扎心。

箱子最底下压着截用胶带粘好的塑料尺子，是他们第一次吵架时，林疏桐气不过摔断的，后来又偷偷粘好还给他，别扭地说：“尺子断了能粘，我们又没真吵翻。”可现在尺子还在，他们的关系却断得回不去了。最后，江逾白摸到个丝绒小盒子，打开是枚银色戒指——高三毕业时他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本想等林疏桐从美国回来就送给他，结果吵架时被他气急了扔在地上，后来冒着雨找了半宿才捡回来，戒指边缘还留着点氧化的痕迹。

江逾白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尺寸刚好。他对着镜子看了很久，突然红了眼眶——原来他早就把林疏桐的痕迹，刻进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把东西一一放回箱子，塞回衣柜深处，像藏起一段不敢碰的回忆。走出房间时，母亲递来杯凉白开：“逾白，南城师范也挺好的，你喜欢教小孩打球，这专业正合适。”

江逾白接过水，一口灌下去，凉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压不住心里的闷。他留在南城，哪里是因为专业合适，分明是这里到处都是他和林疏桐的影子——明德中学的梧桐树、医院楼下的小花园、甚至巷口那家他常买的豆浆店，都有林疏桐的声音。他怕走了，就再也找不到这些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