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放学等我”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林小小原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一整个下午，她都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老师讲课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黑板上的公式扭曲成模糊的符号，唯有斜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和空气中若有似无、却始终稳定萦绕着她的清冽雪松气息，是真实而清晰的。
他让她等他。
一起回家。
像上次下雨时那样吗？还是……有什么不同？
各种猜测像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里咕嘟咕嘟地冒个不停。她攥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手心里全是湿热的汗。既盼着放学铃声快点响起，又害怕那一刻真的到来。
时间在焦灼的期待中缓慢爬行。
终于，象征解放的铃声刺破了教室的沉闷。同学们如同出笼的鸟儿，瞬间喧闹起来，收拾书包的窸窣声、桌椅碰撞声、互相招呼声充斥了整个空间。
林小小的动作却慢了下来。她低着头，假装还在整理书本，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定着那个身影。
江灼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单肩拎起书包，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冲向门口。他站在原地，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像带着实质的温度，瞬间烫得林小小一个激灵。她慌乱地拉上书包拉链，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周雨凑过来，用气音激动地在她耳边说：“小小！他看你呢！快过去啊！”
林小小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某个庄严的仪式。她抱起书包，低着头，穿过尚未完全散去的人群，一步步朝着后门那个如同礁石般屹立的身影挪去。
每靠近一步，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强大的、令人心安又心悸的存在感。雪松的气息逐渐变得浓郁，将她周身包裹，隔绝了周围的嘈杂。
她停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依旧不敢抬头，只能看到他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裤腿和那双熟悉的黑色运动鞋鞋尖。
“走。”江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是言简意赅，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转身，率先朝楼梯口走去。
林小小连忙跟上，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像个小小的尾巴，沉默地缀在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之后。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在走廊墙壁上拉长，一前一后，偶尔会因为角度的变化而短暂地重叠。周围还有不少放学的学生，投向他们的目光复杂各异——惊讶，好奇，探究，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羡慕。
林小小能感觉到那些视线，但她此刻却奇异地不再感到难堪或慌乱。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前方那个为她隔绝出一方安静天地的背影所占据。
他走得不快，似乎刻意放慢了步伐，迁就着她的小短腿。他也没有再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是以往那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默契。
走出校门，喧闹的人声和车流声扑面而来。江灼没有走向公交站的方向，而是转向了另一条相对安静些、需要绕点远路的小巷。
林小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有选择最近的路，是……想和她多走一会儿吗？
这个念头让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她默默跟着他拐进小巷，午后的阳光被两旁建筑的阴影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块，空气里漂浮着老街特有的、陈旧而安宁的气息。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地走着，脚步声在静谧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小小看着地上他长长的影子，鼓起勇气，悄悄加快了一小步，让自己的影子，堪堪挨上了他的影子边缘。
像是一个隐秘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亲近。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江灼，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林小小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上他的后背，慌忙刹住脚步，惊疑不定地抬头。
江灼转过身，面对着她。
巷子不宽，他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大半的光线，将她笼罩在他的影子里。逆着光，他的表情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沉沉地看着她。
林小小紧张地抱紧了怀里的书包，喉咙发干，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要说什么？
江灼的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下移，落在了她因为紧张而用力绞在一起的手指上。
他沉默着，忽然朝她伸出了手。
不是朝着她的脸，也不是朝着她的肩膀，而是精准地，握向了她抱着书包的那只手腕。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而有力，带着微凉的温度和干燥的触感，轻而易举地圈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林小小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他他……他拉她的手了？！
虽然只是手腕，但那清晰无比的、属于他的触碰，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她的全身，让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被他圈住的一小圈皮肤上，滚烫，战栗。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连挣扎都忘了。
江灼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握着，低头看着她，黑眸深邃得像夜空的漩涡。
“林小小。”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压抑着的什么情绪。
“……啊？”林小小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细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
他俯下身，靠得更近了些，那股凛冽的雪松气息如同无形的网，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他的目光锁住她惊慌失措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砸进她的耳膜：
“躲什么？”
“……”
林小小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看出来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受惊般的躲闪。
手腕上他掌心的温度越来越高，烫得她心尖都在发抖。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连眼角都沁出了被这巨大冲击逼出的生理性泪花。
看着她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江灼握着她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他喉结滚动，像是极力在克制着什么，最终，只是用指腹，在她细腻的手腕内侧，极轻、极快地摩挲了一下。
那一下，带着粗粝的温柔，像是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林小小所有的神经末梢。
她腿一软，几乎要站不住。
江灼适时地松开了她的手，重新直起身。手腕上那滚烫的禁锢感消失，只留下一圈清晰的、仿佛带着他指纹的灼热触感，和空气中骤然变得浓郁而躁动的雪松信息素。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继续朝前走去。背影依旧挺直，仿佛刚才那个突然袭击、握住她手腕低声质问的人不是他。
林小小还僵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像是终于重新学会了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抬起那只被他握过的手腕，看着上面并不存在、却感觉无比清晰的指痕，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他问她……躲什么……
所以，他是不喜欢她躲着他吗？
他是在……要求她，更直接地面对他吗？
这个认知，混合着手腕上残留的触感和空气中愈发强烈的雪松气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她彻底席卷。
她看着前方那个已经走出几步远的背影，咬了咬下唇，这一次，没有再犹豫，迈开脚步，小跑着追了上去。
没有再保持那一步的距离。
而是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侧。
近到，她的校服衣袖，偶尔会轻轻擦过他的。
江灼的脚步似乎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但林小小感觉到，周身那躁动的雪松气息，似乎……缓缓地平复了下来，重新变得稳定而绵长，如同无声的守护，将她温柔地笼罩。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这一次，不再是前一后，而是并肩，紧密地靠在了一起。
有些东西，在沉默的巷弄里，在交错的影子和无声的信息素中，已经悄然改变，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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