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灼离开后的第一个夜晚，林小小抱着还残留着他雪松气息的枕头，翻来覆去，像一条被搁浅在沙滩上的鱼。房间明明和以前一样，却空旷得让人心慌。她点开手机，屏幕上是那个联机小游戏的界面，两个像素小人安静地站在登录大厅，一个执剑，一个抱着奶糖。
约定的游戏时间还没到。
她百无聊赖地戳着屏幕，把那个抱着奶糖的小法师弄得转了好几个圈。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并没有因为那个“三周后”的约定而立刻填满，反而像是被放大了，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
她点开和江灼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他上车后发来的【已上车】。她手指在输入框上悬停，打打删删，最终只发出去一句：
【枕头上的味道，快散了。】
发送完，她又觉得这话太矫情，带着点无理取闹的索求，想把消息撤回，那边却已经显示了“已读”。
她的心提了一下。
几秒后，回复过来。
JZ：【嗯。】
就一个字。
林小小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嗯”，心里那点委屈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一下泄了气，只剩下更深的失落。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把脸埋进枕头里，用力嗅着那日渐淡去的雪松尾调，鼻子发酸。
果然……隔着屏幕，他还是那个惜字如金的冰山。
就在她自怨自艾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她慢吞吞地拿过来，是江灼发来的游戏组队邀请。
时间还没到……他提前上线了？
林小小愣了一下，连忙点击接受。画面加载进去，两个像素小人出现在一个他们之前刷过很多次、已经没什么难度的低级副本入口。
耳机里传来他低沉的声音，透过电流，带着一点微弱的杂音，却清晰地敲在她耳膜上：“上线了？”
“嗯……”林小小闷闷地应了一声，操纵着自己的小法师，跟在他的剑客身后，没什么干劲地对着小怪扔着最基础的技能。
江灼的剑客依旧操作犀利，走位精准，三两下就清掉了前面的小怪。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前往下一个区域，而是停下来，转身，面向她的小法师。
游戏里，高大的剑客角色，对着娇小的法师，做了一个系统自带的“摸头”动作。
像素小人的手掌，轻轻落在法师的头顶。
同时，耳机里传来他放轻了的声音：“味道，下次补给你。”
林小小操作着法师的手顿住了，看着屏幕上那个笨拙的“摸头杀”，听着他那句“补给你”，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酸酸麻麻的感觉瞬间从心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个笨蛋……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回应她刚才那句矫情的抱怨。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又开始发热，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她操纵法师，也回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两个像素小人在这与世无争的低级副本里，安安静静地拥抱了一下。
“好。”她带着鼻音，小声回应。
接下来的游戏时间，变得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们没有去挑战高难度的副本，也没有追求效率刷材料，只是在这个熟悉的地图里，漫无目的地闲逛。偶尔打打小怪，更多的时候，是并排坐在游戏里的樱花树下，或者停在潺潺的小溪边。
江灼的话依旧不多，但会在她看到某个可爱的小怪物惊呼时，停下来等她；会在她不小心引到太多怪手忙脚乱时，及时出手解决；会在经过卖糖葫芦的NPC时，买一串，交易给她的小法师。
耳机里，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游戏里舒缓的背景音乐。但这种沉默，不再令人不安，反而充满了一种静谧的陪伴感。
仿佛他就在身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一局游戏结束，时间刚好卡在他们平时睡觉的点。
“该睡了。”江灼的声音传来。
“嗯。”林小小应着，却有点舍不得退出游戏。
“明天同样时间。”他又说。
“……好。”
互道晚安后，游戏界面暗了下去。林小小退出游戏，躺在床上，心里那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刚才那一个小时的无声陪伴，熨帖得平整了许多。
她点开手机，看着那个游戏APP的图标，忽然觉得，这三周，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第二天，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没有江灼的消息，她也不觉得失落，知道他大概在忙。直到晚上，约定的游戏时间快到时，她才收到他言简意赅的消息：【上线。】
第二天，第三天……皆是如此。
游戏成了他们之间雷打不动的仪式。有时他那边似乎很忙，背景能听到隐约的键盘声和队友讨论的低语，但他依旧会准时上线，陪她打完那一局。有时她这边社团活动晚了，匆匆赶回宿舍，也能在线上看到他那个执剑的像素小人，安静地等在登录大厅。
他们不总是在低级副本闲逛。有时他也会带她去挑战一些需要配合的新副本，在她操作失误导致团灭时，他不会责怪，只会简单地说一句：“再来。”然后分析刚才的问题。渐渐地，林小小发现自己玩游戏的水平竟然提升了不少。
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挂机。他会把游戏角色停在她身边，然后耳机里传来他翻动书页，或者敲击代码的细微声响。她就戴着耳机，一边写自己的教育学论文，一边听着他那边的背景音，仿佛两人还在同一个图书馆，只是隔了几排书架。
这种隔着屏幕、靠着游戏和声音连接的陪伴，奇妙地冲淡了地理上的距离。林小小甚至开始习惯这种节奏，每天都会期待着晚上那一个小时，仿佛那是专属于他们的、穿越了空间的秘密约会。
直到有一天，游戏例行更新，维护时间比预计的要长。到了平时上线的时间，游戏还进不去。
林小小看着登录界面显示的“维护中”，心里莫名有些焦躁。她点开和江灼的聊天框，犹豫着要不要问他怎么办。
还没等她发消息，江灼的消息先过来了。
是一串代码。
JZ：【试试。】
林小小茫然地看着那串天书般的字符：“这是什么？”
JZ：【维护通道。输入，能进。】
林小小将信将疑地把那串代码复制到游戏的自定义服务器地址栏，点击连接。屏幕黑了一下，然后，登录界面竟然跳了过去，直接加载进了游戏！
她的小法师出现在一个从未见过的、仿佛是游戏后台数据的空间里，周围是流动的绿色代码瀑布。而江灼的剑客，已经等在那里。
“你……你怎么做到的？”林小小惊讶地问。
耳机里，江灼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却隐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写了段脚本。”他轻描淡写。
林小小看着屏幕里那个站在代码洪流中、依旧挺拔淡定的像素剑客，再看看周围这只有他们两人的“秘密基地”，心里像是被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这个家伙……为了不中断他们的“每日一局”，居然……黑进了游戏服务器？（或者说，利用漏洞写了个临时通道？）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好笑和巨大甜蜜的情绪，将她彻底淹没。
“江灼……”她声音带着颤，不知道是该骂他乱来，还是该夸他厉害。
“嗯。”他应了一声，操纵剑客走到她面前，又做了一个“摸头”动作，“这里，安静。”
是啊，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和无声流淌的代码。
林小小看着屏幕上那个被“摸头”的小法师，忍不住笑了出来，眼泪却也跟着一起滑落。
这个笨蛋。
这个看起来冷漠又古板，却会用最出人意料的方式，守护着他们之间微小约定的笨蛋。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屏幕上那个剑客小人的脸。
“嗯，很安静。”
也很浪漫。
属于程序员式的，独一无二的浪漫。
那一刻，所有的距离感都消失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就在她身边。
以一种笨拙、却无比坚定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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