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的课表，像是被施了某种压缩咒语，陡然变得密集而艰深。林小小的教育学专业多了好几门需要大量阅读和田野调查的课程，而江灼接手的那个AI项目，则像一头贪婪的巨兽，吞噬掉他几乎所有课余时间，甚至蔓延至深夜。
两人见面的频率，从每天，到两三天一次，再到如今，需要提前在各自的电子日历上，像争夺稀缺资源一样，划出宝贵的“共同空闲”时段。
又是一个周五晚上，林小小结束了一整天的志愿者活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室友们要么出去约会，要么回家了，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点开手机，屏幕上她和江灼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中午，她问他吃没吃饭，他回了一个【在开会】。
失落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她习惯性地点开那个联机小游戏，他的剑客角色灰着，显示最后上线是四天前。
连“每日一局”的约定，也在现实的洪流里，变得岌岌可危。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漱。就在这时，屏幕忽然亮了。
是江灼的视频请求。
林小小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屏幕亮起，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熟悉的脸，而是一个……角度清奇的天花板视角？画面还有些晃动，能听到细微的、像是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江灼？”林小小疑惑地叫了一声。
画面晃动了一下，然后下调，终于对焦。江灼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机房的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映在他有些疲惫的脸上，眼底带着明显的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他好像瘦了一点。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倦意。他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刚弄完一个节点。”
林小小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那点失落瞬间被汹涌的心疼取代。“你……你是不是又熬夜了？吃饭了吗？”
“吃了。”他回答得简短，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你脸色不好，累了？”
“我还好……”林小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想让他担心，“就是刚结束活动。你那边……顺利吗？”
“嗯。”他依旧是单音节回应，视线却像是黏在了屏幕上，贪婪地捕捉着她的影像，仿佛这短暂的视频连接是沙漠中的甘泉。他没有像以前那样问她今天做了什么，也没有分享他项目的进展，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是以往那种安宁的默契，而是掺杂了一丝无力感和……距离感。
林小小看着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看着他甚至没有精力再多说几个字的样子，鼻子忽然一酸。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好想穿过屏幕，去到他身边，把他从那些冰冷的代码里拽出来，逼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可她不能。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屏幕，还有各自需要奔赴的、截然不同的战场。
“江灼……”她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屏幕那头的江灼，像是被这声带着哭腔的呼唤惊醒。他猛地回过神，凑近屏幕，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怎么了？”
“没什么……”林小小慌忙低下头，用手背擦了下眼睛，再抬起头时，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就是……有点想你了。”
江灼看着她强装的笑脸和微红的眼眶，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我一下。”他说完，把手机靠在某个东西上，固定住视角，依旧是那个对着他侧脸的、不太舒服的角度。然后，林小小听到他那边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比平时更急促，更密集。
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能安静地等着，看着屏幕里他专注的侧脸，和那在蓝光下显得愈发冷硬的下颌线。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敲击声停止。
江灼重新拿起手机，目光重新看向她，眼神里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林小小，”他叫她的全名，语气郑重，“看邮箱。”
“啊？”林小小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拿起旁边的平板电脑，登录邮箱。
收件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封来自江灼的新邮件。标题是空的。
她疑惑地点开。
邮件里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下载下来，是一个可执行文件，名字叫【LittleTree.exe】。
LittleTree？小树？
林小小的心猛地一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抬头看了一眼屏幕里的江灼，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
她点击运行。
一个简洁的窗口在平板屏幕上弹出。背景是像素风格的夜空，深蓝色的天幕上点缀着稀疏的星星。画面中央，是两棵并排的、像素风格的小树苗。一棵是深绿色的雪松，一棵是浅黄色的、挂着几颗白色小果子的甜奶树。
和她之前拼的那副拼图，一模一样。
就在她看着那两棵小树发呆时，雪松的树梢上，忽然冒出一个像素风格的、方方正正的文字泡：
【想你。】
紧接着，甜奶树的树梢上也冒出一个文字泡：
【+1】
林小小愣住了。
她尝试着用鼠标点击了一下甜奶树。
甜奶树摇晃了一下，文字泡变成：【今天累不累？】
她又点击雪松。
雪松也摇晃了一下：【项目快结束了。】
她再点甜奶树：【想喝你买的草莓奶茶了。】
雪松：【好，记下了。】
……
这根本不是什么复杂的程序。就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用代码写成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小程序。他用这种笨拙又极客的方式，把那些因为忙碌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关心、汇报和思念，都藏在了这两棵小小的像素树里。
不需要实时在线，不需要约定时间。只要她想他，随时可以点开这个程序，和里面的“他”说说话。而他，也通过这种方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回应着她。
屏幕那头的江灼，看着她对着平板屏幕，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红了眼眶的样子，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弛下来，眼底浮现出极淡的、温柔的笑意。
“忙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未散的疲惫，却异常清晰，“就点开它。”
林小小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屏幕里那个看似冷漠、却为她写了一整个程序来弥补陪伴空缺的笨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酸又软，几乎要溢出来。
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笑得无比灿烂：“嗯！”
她抱着平板电脑，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原来，距离从来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有没有一颗愿意穿越距离，为你创造一颗专属星星的心。
她的冰山，不会说甜言蜜语。
但他会写代码。
会为她，在冰冷的数字世界里，种下一片永不凋零的森林。
窗外的夜色浓重，宿舍里依旧安静。
可林小小的世界里，因为那个小小的.exe文件，瞬间被点亮了。
她知道，无论未来多忙，路多远，他们总能找到方式，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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