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弃子

第一章 雨夜弃子

雨水砸在青瓦上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疏到密。沈南星推开客栈大门的刹那，那抹黑影已经跌跌撞撞地撞进了前厅。玄色衣襟上的血迹在灯笼下晕开，像是一朵朵妖异的曼陀罗。

"客官里面请——"话音未落，那少年已经蜷缩在前厅的地板上，右手死死按住左肩的伤口。沈南星眯起眼睛，烛光摇曳中，她分明看见那块蟠龙玉佩从少年衣襟中滑出，边缘处赫然缺了一角。

檐角的铜铃突然疯狂作响。

十二名黑衣人踏着积水涌入客栈时，沈南星已经抄起了柜台下的铁棍。少年染血的手指突然抓住她的裙摆，力道大得惊人。"别...别管我..."他齿间漏出的气音带着血腥味，"他们是冲我来的..."

沈南星甩开他的手，铁棍横在胸前。领头的白面人轻笑一声，指尖拈着鎏金请柬："少主，家主说您该回京了。"他抬眼扫过沈南星，"这位姑娘，劝您莫要多管闲事。"

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沈南星看见他猛地扯开衣襟，伤口崩裂的血珠溅在青砖上——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刀伤，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赵无庸..."少年咳出的血沫溅在沈南星鞋面上，"他连鹤顶红都用上了..."

第一枚飞镖破空而来时，沈南星本能地侧身。铁棍击中铁镖的脆响中，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少年突然暴起，染血的手掌拍向最近的黑衣人咽喉，动作狠辣得不像个受伤的人。

"跑！"少年将沈南星推向后厨，自己却迎向了扑来的三人。沈南星踉跄着撞翻了一排酒坛，浓烈的酒气中，她听见骨骼断裂的声响混着雨声砸在耳膜上。

后厨的柴堆后藏着条暗道，这是师父生前特意挖的。沈南星拖着少年滑入黑暗时，后颈传来灼热的刺痛——是箭矢擦过的痕迹。少年在她上方喘息，温热的血滴在她脸上："沈...沈掌柜？"

"闭嘴！"沈南星掐灭火折子，黑暗中摸到少年腹部的第二处伤口，"你究竟是谁？"

"萧景明..."少年含糊地回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五湖四海...不问来处..."

暗道尽头的水声越来越急。沈南星拽着萧景明爬上泥泞的河岸时，追兵的火把已经照亮了客栈的招牌。她背起昏迷的少年钻进芦苇丛，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

"醒醒..."她拍打着萧景明苍白的脸，"我们得离开这儿..."

少年突然睁开眼睛，染血的手指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别去...金陵...忘忧楼..."他的瞳孔开始涣散，"玉佩...交给柳掌柜..."

沈南星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手腕蔓延至心脏。她认得那种眼神——师父临终前抓住她衣袖时，也是这样绝望的注视。河对岸传来犬吠声，火把的光亮在雨幕中晃动如鬼魅。

"坚持住..."她扯下披风裹住萧景明，跌跌撞撞地向山上爬去。少年滚烫的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呼吸越来越微弱。沈南星摸到腰间师父留下的药囊，却发现最关键的止血散早在三个月前就用完了。

黎明前的山道湿滑如镜。沈南星背负着萧景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当她终于看见那间废弃的山神庙时，少年已经停止了呼吸般的寂静。

庙宇的横梁上结着厚厚的蛛网。沈南星将萧景明安置在供桌上，撕开他染血的衣襟。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那是剧毒扩散的征兆。她颤抖着取出最后一根银针，师父教导的针灸术在脑海中闪回——

"错了！"记忆中师父的呵斥声突然响起，"那是要穴！扎错了会让他终身瘫痪！"

银针在指尖微微发颤。沈南星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回想师父为垂死的山匪施针的模样。当第一滴血从萧景明唇角溢出时，她听见自己崩溃的呜咽。

晨光穿透破败的窗棂时，萧景明终于有了微弱的呼吸。沈南星瘫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上，看着少年手腕上若隐若现的胎记——那形状，与师父临终前紧握的玉佩残片一模一样。

山下的官道上，马蹄声由远及近。沈南星将师父的银针藏进袖中，抱起昏睡的萧景明躲进神龛后的暗格。当第一支羽箭钉入神像胸口时，她终于明白：这场雨，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奏。

暗格里，萧景明的手突然攥住了她的衣角。少年在昏迷中低语："师父...别丢下我..."沈南星捂住嘴，泪水混着雨水滴落在供桌积水的凹坑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庙门外，赵无庸的声音阴冷如蛇："分头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南星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石壁上。她救了萧景明，却不知这是幸运还是灾难的开始。师父曾说，五湖四海客栈从不拒客，但有些客人，带来的不是缘分，而是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