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靠近

周烬的打火机在江屿抽屉里躺了三天。

这三天里，江屿几次想把它还给周烬，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周烬要么在睡觉，要么不见人影。而周烬也破天荒地没有来要，甚至没有提起，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个小物件的去向。

直到周四的体育课。

自由活动时间，男生们大多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女生们三三两两坐在树荫下聊天。江屿不喜欢篮球的激烈碰撞，便找了个僻静的看台角落，摊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

刚演算完一道题，一个身影在他旁边坐下，带着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和汗味。

是周烬。他刚打完球，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黑发随意地搭在额前，呼吸还有些急促。他拿起放在旁边的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江屿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周烬放下水瓶，目光落在江屿腿上的题集，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公式让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球场的方向，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陪着。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带来青草的气息和远处篮球拍击地面的声响。一种奇异的宁静在沉默中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江屿合上书，从随身携带的书包侧袋里，拿出了那个银色的打火机，递到周烬面前。

“你的。”

周烬的目光从球场收回，落在江屿掌心那枚打火机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有立刻去接，反而扯了扯嘴角，带着点戏谑：“还以为好学生要没收了。”

江屿的手没有收回，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周烬与他对视两秒，最终还是伸手拿回了打火机。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江屿的掌心，带来一阵微凉而粗糙的触感。两人都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周烬将打火机揣回裤兜，像是随口问道：“下个月物理竞赛？”

江屿有些意外他会知道这个，点了点头：“嗯。”

“能拿奖？”

“尽力。”

又是一阵沉默。周烬似乎并不擅长，或者说并不习惯这样目的性不强的闲聊。他摸了摸口袋，似乎想抽烟，又意识到这里是操场，作罢。

“那个……”他难得地显得有些犹豫，目光飘向别处，声音也低了些，“下周六晚上，城西旧体育馆，我有一场……练习赛。”

江屿怔住，抬眼看向他。周烬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紧绷，耳根似乎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这是在……邀请自己去看他打拳？

“来看吗？”周烬转过头，黑眸直直地看向江屿，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直白，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紧张。

江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周烬，看着这个浑身是刺、仿佛对全世界都充满敌意的少年，此刻却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向他敞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那个世界可能充斥着暴力、汗水与血腥，却是周烬真实的一部分。

远处的哨声响起，体育课即将结束。

在周烬的目光几乎要开始变得闪烁，准备用惯常的嘲讽掩饰被拒绝的难堪时，江屿清冷的声音响起：

“好。”

周烬愣住，似乎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江屿已经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拿起书和书包。他低头看向还坐着的周烬，补充了一句：

“几点？”

周烬仰头看着他，逆着光，江屿的表情看不太真切，但他能感觉到对方是认真的。一种陌生的、微热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驱散了他方才那一丝不确定的忐忑。

“七点。”周烬回答，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嗯。”江屿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集合的方向走去。

周烬依旧坐在看台上，看着江屿清瘦挺拔的背影汇入人群。他摸了摸裤兜里那枚失而复得的打火机，又想起江屿刚才那个干脆的“好”字，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小小的、真实的弧度。

阳光正好，风也温柔。

一种名为“靠近”的种子，在两人谁都没有明确察觉的时候，已然悄悄破土，生出了稚嫩的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