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笔尖与色彩的细微摩擦声中静静流淌,像沙漏中的细沙。
江以乐完全沉浸在了创作的世界里,忘记了尴尬,忘记了紧张,甚至暂时忘记了他是顾南萧,他只是她想要捕捉和记录的一个独特的、“美”的瞬间,是她心事的投射。
她捕捉到他偶尔走神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与空茫;捕捉到他阳光在他睫毛末端投下的、扇形的细小阴影,像蝴蝶停歇的翅膀;捕捉到他喉结随着呼吸微微滚动的弧度,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性感……这些细节,都让她笔下的肖像一点点变得生动,变得血肉丰满,变得不仅仅是一张英俊的脸庞,更开始透露出内里的情绪与灵魂,显露出那些他从不轻易示人的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阳光的角度已经悄然偏移,从明亮的金色变成了更加柔和的暖橙色。
江以乐终于放下画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和脖颈。
长时间的专注让她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像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仪式。
江以乐“好了,今天差不多到这里。”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满意地看着画布上已经初具神韵、连她自己也感到惊喜的肖像,
江以乐“大的关系和色调都铺好了,下次再稍微调整一下细节,深入刻画一下五官和神态就可以了。”
她转过头,笑着对顾南萧说,声音带着完成阶段任务的轻松。
顾南萧闻言,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起身,走到她身旁,站定。
他的目光落在画布上。
画中的他,坐在光影交错、温暖朦胧的背景里,深灰色的毛衣泛着柔软的质感,侧脸线条清晰却柔和,眼神平静地望着窗外,带着他特有的疏离感,仿佛与周遭的热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但奇妙的是,画作的笔触间却蕴含着一种温柔的解读,一种深情的、小心翼翼的观察,精准地捕捉到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孤独与脆弱,甚至还有一丝……被美好事物短暂抚慰后的宁静。
她把他画得……不像他认知中那个背负着罪孽的、冰冷的、不值得被注视的自己,更像一个有着普通烦恼和静谧时刻的、干净的少年,一个值得被温柔对待的人。
他沉默地看着,久久没有说话。
画布上的那个“他”,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轮廓,陌生的是那种被柔和化、被深刻理解了的内心世界,那种被“看见”的感觉。
他从未想过,自己在别人眼中,尤其是在她的眼中,会是这个样子。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惊讶,有触动,有一丝慌乱,还有……难以言喻的动容,仿佛内心深处某个坚硬的、冰封的角落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裂开了一道缝隙。
江以乐“怎么了?”
江以乐见他久久不语,心里有些打鼓,忐忑地问。
江以乐“是……画得不像吗?还是哪里你觉得不舒服?”
她担心自己是否过度解读,冒犯了他内心不愿展露的部分,或者画出了他不喜欢的模样。
顾南萧这才仿佛被惊醒,他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惊讶,有触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动容和困惑。
他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显得有些低哑,带着一丝不确定。
顾南萧“很像。”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回到画上,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坦诚。
顾南萧“……比我本人好看。”
江以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是在用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肯定她的画技,甚至……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近乎羞涩的赧然?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一种莫名的勇气让她脱口而出。
江以乐“是你本来就好看。”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和一点点维护的意味,像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客观的事实。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