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样,从电影聊到音乐,又从音乐聊到喜欢的书籍,甚至聊起了一些对社会新闻的简单看法。
江以乐惊讶地发现,顾南萧并非真的冷漠寡言,他只是不善于主动开启话题,或者说,习惯了将情绪和想法深埋,像一座沉默的矿藏。
当他放松下来,愿意表达的时候,他的见解往往独特而深刻,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洞察力。
他偶尔露出的、极其浅淡的笑容,虽然短暂,却像破开厚重云层的第一缕阳光,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脆弱而真实的力量,让她看得有些失神,心跳不稳。
她越来越确信,这个冷漠转学生的外壳下,藏着一个丰富而细腻、敏感而深邃的灵魂,只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封锁了起来。
吃完面,顾南萧自然地起身去买单。
江以乐想要阻止。
江以乐“说好我请你的。”
她记得自己的承诺。
顾南萧“下次。”
他言简意赅,语气却不容反驳,已经将钞票递给了收银员,动作干脆利落。
江以乐看着他走向收银台的挺拔背影,心里那种异样的、混合着被照顾的暖意和一丝不好意思的感觉再次涌动。
他总是在这些细节上,流露出一种不动声色的、带着大男子主义色彩的体贴,让她无法拒绝。
送她回家的路上,需要穿过一个不大的、有些年头的街心公园。
冬日的公园显得有些萧瑟,树木光秃秃的,草地枯黄,但难得的阳光吸引了不少出来活动、晒太阳的老人和带孩子玩耍的家长。
几个小孩正在空地上放风筝,奔跑笑闹着,给寂静的午后增添了几分生气与活力。
一只色彩鲜艳的、燕子形状的风筝,摇摇晃晃地,突然一头栽下,不偏不倚地挂在了旁边一棵光秃秃的高大梧桐树的枝桠上,卡在了中间。
牵着线的小女孩看着卡在树枝间、无法动弹的风筝,急得直跺脚,眼圈瞬间就红了,带着哭腔喊着。
路人甲“我的风筝!我的风筝!拿不下来了!”
顾南萧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那棵树,又看了看焦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小女孩,对江以乐说了声。
顾南萧“等一下”。
便毫不犹豫地助跑几步,动作利落地攀上了粗壮的树干。
他的动作矫健而流畅,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轻盈和爆发力,完全不像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沉静甚至有些疏离的样子,像一只敏捷的豹子。
三两下,他就爬到了足够的高度,小心地将缠绕在枝杈间的风筝线解开,然后轻轻一抖,那只燕子风筝便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被树下破涕为笑的小女孩一把接住。
路人甲“谢谢哥哥!”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充满了感激和喜悦,脸上还挂着泪珠。
他低头看了看小女孩灿烂的笑脸,然后利落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地时膝盖微弯,轻松地缓冲了力道,姿态从容。
他拍了拍沾了灰尘和树皮屑的手,动作随意而自然,额角甚至因为刚才的运动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江以乐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他被风吹得微乱的黑色短发,看着他因为运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他难得舒展的、甚至带着一丝少年意气飞扬的眉眼,看着他走向自己时,步伐里那种未经雕琢的从容和力量……与平时那个沉默的、冰冷的、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他,判若两人。
她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一种混合着剧烈悸动、深刻欣赏和难以言喻的温柔情愫,如同被春风催发的、破土而出的春芽,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心房,再也无法忽视,无法压抑。
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彻底地,不一样了。
对他,她早已不仅仅是初时的好奇和同情,也不是作为班长的责任性关照。
那种秘而不宣的、朦胧的、在画室光影中悄然滋长的心动,在咖啡馆的暧昧与坦诚中,在此刻他跃下树干、带着阳光气息和蓬勃生命力走向她的瞬间,变得清晰而坚定,如同经过淬炼的钢铁。
她,喜欢上顾南萧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如擂鼓,脸颊又开始发烫,但这一次,她没有躲避,而是迎着走向她的、目光似乎也比平时柔和了许多的顾南萧,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全然确认、甜蜜和羞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