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雨夜之后，南城的天空仿佛被彻底洗刷过一般，连续几日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湛蓝。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连带着高三（6）班教室里压抑紧绷的氛围，似乎也因着某些微妙的变化，透进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甜。
江以乐和顾南萧的关系，如同被春雨滋润过的藤蔓，开始悄无声息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蔓延生长。
那层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名为“同学”和“同桌”的薄冰，在那个坦诚心迹的雨夜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羞涩与雀跃的亲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江以乐就醒了。
心脏像是装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将残存的睡意驱散得干干净净。
她想起昨晚他说的“明天早上我来接你”，脸颊又开始微微发烫。
她比平时更仔细地梳理头发，校服的衣领整理了一遍又一遍，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次“自然”的笑容，才深吸一口气，背上书包下楼。
刚走出单元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老榕树下那个清隽的身影。
顾南萧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身姿挺拔，晨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
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地上的蚂蚁，侧脸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安静。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他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昨晚未曾褪尽的、浅浅的温柔，以及一点点不太自然的局促。
他朝她走过来，步伐稳健，却在距离她一步之遥时停下。
顾南萧“……早。”
他开口，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江以乐“早。”
江以乐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掩饰不住的雀跃。
她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昨晚也没睡好。
江以乐“你等很久了吗？”
顾南萧“没有，刚到。”
他摇摇头，很自然地伸手，想接过她肩上看起来并不沉重的书包。
江以乐下意识地避了一下。
江以乐“不用，不重的。”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瞬，然后坚持地、轻轻地握住了书包带的一端。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校服外套袖口，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顾南萧“给我吧。”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但眼神里并没有强势，只有一种笨拙的、想要照顾她的坚持。
江以乐的心软成一团，松开了手。
看着他将自己的书包背在肩上，与他自己的黑色书包一左一右，一种奇异的、被珍视的感觉油然而生。
去学校的路，他们一起走过很多次，但这一次，感觉完全不同。
没有并肩，他稍稍走在她前面半步，像是无声地为她隔开清晨匆忙的人流。
两人之间隔着一点礼貌的距离，没有牵手，甚至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只是偶尔，她的目光会飘向他挺拔的背影，而他会恰好微微侧头，目光与她短暂交汇，然后又迅速各自移开。
沉默，却不再令人尴尬，反而充满了某种黏稠的、甜甜的张力。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偶尔会重叠在一起，像一个隐秘的拥抱。
走到校门口附近那家熟悉的早餐摊前，顾南萧停下脚步。
顾南萧“吃早餐了吗？”
他问。
江以乐“还没。”
江以乐老实回答，心里还因为昨晚和清晨的种种而有些恍惚，哪里顾得上吃早餐。
顾南萧“在这等我一下。”
他说着，快步走向摊位。
他显然不常做这种事，站在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还是认真地看着菜单，然后对老板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纸袋和一杯温热的豆浆回来，递给她。
纸袋里是一个烤得恰到好处的火腿蛋三明治，是她平时经常会买的口味。
豆浆杯壁传来的温度，恰到好处地温暖了她微凉的指尖。
江以乐“你……”
江以乐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这个？
顾南萧“上次听周晓薇说的。”
他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低声解释了一句，耳根似乎有点泛红，随即移开目光。
顾南萧“快吃，要早读了。”
原来他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江以乐低下头，小口地咬着三明治，感觉今天的早餐格外香甜。
她偷偷抬眼看他，他正目视前方，专注地喝着手里另一杯豆浆，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
阳光照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染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这个清晨，因为一份恰到好处的早餐，和一个看似冷淡却细心无比的少年，变得无比圆满。
回到教室，周围是熟悉的早读喧闹声。
但江以乐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坐在靠窗的第四排，顾南萧在她旁边。
以前，这里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而现在，那条无形的界线仿佛被悄悄擦掉了。
早读课是语文，需要背诵大段的古文。
江以乐小声地念着，偶尔会卡壳。
这时，旁边会传来一个极低、极清晰的声音，提示她下一个字或词。
他不是看着课本提示，而是依旧看着自己的书，仿佛只是无意中念出了声。
但每一次，都精准地落在她忘记的地方。
江以乐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甜甜的。
她顺着他的提示接下去，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她的笔掉在地上，滚到了他的脚边。
她刚要弯腰去捡，他已经先一步俯身，修长的手指轻松地拾起那支普通的中性笔，轻轻放在她的文具盒旁边。
动作自然流畅，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前座的张浩转过身来借橡皮，大大咧咧地，胳膊肘差点撞到江以乐放在桌角的保温杯。
顾南萧几乎在同一时间，伸手将杯子往里面推了推，避开了可能的碰撞。
他的动作很快，也很隐蔽，张浩完全没有察觉，还在嚷嚷着。
路人甲“班长，橡皮借我一下，江湖救急！”
江以乐把橡皮递过去，眼角余光瞥见顾南萧已经重新低下头，仿佛刚才那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知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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