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凹陷处的休憩,短暂而沉默。王胖子很快打起了细微的鼾声,吴邪和林野也疲惫地闭目养神,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手电筒被刻意调暗,以节省宝贵的电量,昏黄的光线在狭小空间里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粗糙的岩壁上。
池月靠坐在内侧,双眸紧闭,呼吸平稳悠长,仿佛也已沉入梦乡。但若仔细观察,能发现她搭在膝上的手指,偶尔会极轻微地颤动一下,那是特工在假寐状态下,依旧保持着一丝对外界环境的本能警戒。
她并未察觉到,在入口处的阴影里,有一道目光,正如同最精密的无形探针,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身上。
张起灵。
他依旧保持着抱臂倚靠的姿势,如同亘古存在的石雕,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帽檐的阴影完美地掩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但他的视线,却穿透了这昏暗的光线,清晰地锁定在池月身上。
他的观察,并非出于好奇,更非男女之间的打量,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评估与分析。就像经验丰富的猎手,在审视一件新出现的、性质不明的工具或……潜在的威胁。
从这女人突兀地出现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古墓开始,她身上就充满了矛盾与异常。
第一,是她的反应。
面对尸蹩如潮水般涌来的那一刻,寻常人,哪怕是吴邪这样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人,第一反应也是惊慌、恐惧,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僵硬或后退。王胖子虽然咋呼,但那是用声音掩盖本能恐惧的一种方式。
但她,池月,没有。
她的瞳孔在瞬间收缩,那是捕捉到威胁的信号,但其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计算机启动防御程序般的绝对冷静。她的身体在声音响起的刹那便已自动进入防御姿态,后退、集结、形成三角阵型,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那不是临时起意的抱团,而是标准的、高效的战术小队应对突发袭击的流程。
面对流沙陷阱,胖子吓得魂飞魄散,吴邪下意识想要冒险硬拉。而她,第一时间阻止了不理智的行为,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快速搜寻可用资源,指挥若定,利用石梁搭建临时支撑系统。那种在极端压力下依旧能保持清晰逻辑和高效执行力的大脑,绝非一个普通“户外爱好者”所能拥有。
第二,是她的动作。
她使用那根奇怪金属针(张起灵认出那更像是某种精密的撬锁或破拆工具)的手法,精准、狠辣、高效。每一次刺、挑、点、拨,都直奔尸蹩最脆弱的关节或口器,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动作,完全是追求一击致命或使其失去行动能力的实战技法。这种肌肉记忆和发力技巧,需要经年累月的残酷训练才能形成,而且……带着一种他隐约熟悉的、属于特定领域的“干净利落”。
她的站姿,行走时的步伐,甚至休息时看似放松、实则随时可以爆发的肌肉状态,都透着一股受过极端专业训练的痕迹。这种痕迹,比许多常年在地下摸爬滚打、靠经验和本能吃饭的土夫子,要更加系统,更加……“规范”。
第三,是她身上的“东西”。
张起灵的感知远超常人。他能感觉到,池月身上笼罩着一层极淡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并非恶意,而是一种……“异质”感。仿佛她不属于这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塞”进来的。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她体内似乎潜藏着一股微弱却奇异的能量波动,时隐时现,与古墓中某些古老的力场隐隐呼应。之前她能提前感知到壁画陷阱和流沙,恐怕就与此有关。
还有她的恢复力。他记得清楚,尸蹩围攻时,有几只确实爬到了她的手臂和小腿,留下了细小的划痕。但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他能看到那些地方的皮肤光洁如初,连一丝红肿都未曾留下。这绝非正常人该有的愈合速度。
一个身手不凡、心理素质极强、拥有某种预知危险和快速愈合能力、且身上带着“异世界”气息的女人。
“户外探险迷路”?
张起灵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冷嘲。这个借口,拙劣得连王胖子都不会完全相信。
他不在乎她的来历,也不在乎她隐藏的目的。漫长的生命中,他见过太多怀有各种秘密的人。他在乎的,只有一点:她是否会对吴邪和胖子构成威胁,以及,她在这座充满未知凶险的古墓中,是会成为助力,还是累赘,亦或是……更大的变数。
从目前来看,她的存在,利大于弊。她的冷静和专业,多次化解了危机。尤其是刚才背靠背抵御尸蹩时,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和绝对的信任(虽然是形势所迫),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可以在战斗中暂时将侧面乃至后背交付的“队友”。
至于她的秘密……
张起灵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通道外无尽的黑暗。
只要她不主动危害他在意的人,他不会去探究。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他自己就是如此。
只是,这座古墓牵扯的因果太大,张家守护的秘密,终极的真相,以及最近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池月的出现,是巧合,还是……某种安排?
他搭在臂弯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一下。
就在这时,假寐中的池月,似乎感知到了那缕注视的移开,一直微蹙的眉头几不可查地松开了半分。她依旧没有睁眼,但在心底,对张起灵的警惕等级,又默默调高了一档。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比她想象的,观察力还要敏锐得多。
在他面前,她的伪装,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休息时间即将结束,前方主墓室的血尸,才是他们需要共同面对的首要威胁。至于彼此的秘密和猜疑,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都只能暂时搁置。
张起灵微微动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该走了。”
王胖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嘟囔着:“啊?这么快?胖爷我刚梦到烤鸭……”
新的征程,或者说,通往最终考验的道路,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