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蔚蓝之约

厄流区的边缘，那间曾被唸桉的元力涤荡过污秽的小屋，如今虽依旧简朴，却多了几分难得的整洁与温暖。

这得益于唸桉这一年来断断续续的探望与悄无声息的添置——柔软的床褥、干净的食具、以及总能及时出现的药物与营养品。

他见卡默笙始终不愿踏入秩序井然的雷王城，便固执地将那些他认为“好”的东西，一件件搬到了这陋室之中。

屋内，卡默笙靠在那张过于柔软、与周遭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枕头上，苍白的脸上带着病弱的疲惫，却依旧难掩她那份源自骨子里的温柔与坚韧。

她拥有一头如墨的黑发，但最动人的，是那双眼睛——宛若风暴过后最宁静广袤的大海，蕴含着一种能包容一切苦难的深邃蓝。

唸桉正小心翼翼地，用与他执行杀戮任务时截然不同的、近乎笨拙的轻柔动作，捧起襁褓中的卡米尔。小家伙似乎比同龄的孩子更安静些（这里特别点名雷狮）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继承了母亲蔚蓝眼眸，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张冷峻却熟悉的脸。

看着这双纯净无暇的蓝眼睛，唸桉不由自主地低声感叹，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他的眼睛……和你一样美。”

卡默笙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与追忆，她的目光慈爱地流连在卡米尔身上，像是透过孩子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更像他的父亲……”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叹息，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只小小的、肉乎乎的手突然伸了出来，精准地抓住了唸桉垂落的一缕雪白长发，并好奇地扯了扯。

唸桉身体微微一僵，却不敢用力挣脱，只能无奈地垂下赤眸，与那双无辜的蓝眼睛对视，内心无声地腹诽：“……可恶的雷王星幼崽，怎么都对头发有执念？” 这熟悉的触感，竟让他破碎的记忆深处，恍惚间闪过一道模糊的黑发背影，那人似乎也曾这样扯着他的头发，语气亲昵地唤着……「雪叔」？

卡默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失笑，连日来的病痛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了些许：“他很喜欢你呢，唸队长。”

唸桉没有回应这个话题，他的目光落在卡默笙那愈发苍白憔悴的脸上，眉头微蹙。

他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力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正在不可逆转地流逝。“你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厄流区的环境不利于休养。我至少可以派人，或者亲自护送你到皇城的医馆，那里有最好的——”

“不用了。”卡默笙轻轻打断他，摇了摇头，眼神平静得令人心碎，“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撑不了几年了。”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怀中的卡米尔，充满了不舍与决绝，“我有愧……无颜去见孩子的父亲。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我死后，您能替我好好照顾卡米尔。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愿他能平安长大，活得……自由一些。”

她的请求很轻，却重若千钧，压在了唸桉的心上。

他看着那双充满恳求的、大海般的眼眸，又看了看怀中对他流露出天然依赖的小卡米尔，沉默了片刻。这沉默并非犹豫，而是在消化这份沉重的托付。最终，他抬起眼，赤色的瞳孔中是一片清晰的郑重，给出了一个最简单，却也最坚定的承诺：

“……好。”

一个“好”字，便是一生的约定。

其实，唸桉大抵已经猜到了。卡米尔那双与雷王星皇族血脉隐约相似的眉眼，卡默笙提及孩子父亲时那复杂难言、既爱且愧的态度，以及她宁愿独自在厄流区凋零也不愿去寻求庇护的固执……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孩子的父亲，极有可能是雷家的某位亲戚，甚至地位不低。

他明白，以雷震的胸怀与担当，即便卡米尔是私生子，只要身份得到确认，这位雷皇也绝不会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必然会赋予他应有的名分，或许是“四皇子”的尊号。

但此刻，在唸桉眼中，卡米尔首先不是一个需要被确认的皇室血脉，而是一个被母亲用尽最后力气托付给他的、需要庇护的幼小生命。他接下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未来，更是一位母亲沉甸甸的、最后的爱与祈求。

他小心地将卡米尔放回卡默笙的身边，小家伙的蓝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唸桉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柔软的脸颊。

“我会照顾好他。”他在心中再次默念，如同立下不可违背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