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厄斯那双猩红的眼眸微微眯起,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他嗤笑一声,目光越过严阵以待的雷震与雷霆,精准地落在石柱旁那道雪白的身影上,带着几分玩味与探究,低声喃喃:
“呵……原来还有只小老鼠,藏在这里啊。”
他垂眸审视着唸桉,越看,心中那份诡异的熟悉感便越是挥之不去。那清冷的侧脸线条,那淡漠的神情,尤其是那头耀眼的白发与赤瞳……啧,真是越看越像。 一股莫名的烦躁与某种被他极力压抑的、更深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绪不宁。
雷震敏锐地察觉到了派厄斯目光的转向,他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依旧面无表情的唸桉,心中警铃大作。雷霆也立刻意识到了情况可能变得更加复杂,他与雷震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中充满了询问与担忧——唸桉的身份始终成谜,若他与这位力天使有所关联……
雷震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示意雷霆稍安勿躁。此刻,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派厄斯内心的搏斗并未持续太久。那丝相似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像一根羽毛,不断撩拨着他冰封的心湖。最终,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刚刚还暴怒无比、杀意凛然的红发天使,竟毫无征兆地放松了下来。
他周身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甚至有些懒散地将推至额顶的护目镜又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乐呵呵地踏下了王座的台阶,还颇为“歉意”地挠了挠后脑勺:
“不好意思啊,各位——”
他耸了耸肩,语气轻快得仿佛刚才那场致命的威胁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有时候啊,就是管不住自己这点暴脾气,见谅,见谅~”
这突兀的转变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他慢悠悠地踱步,在经过唸桉身边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猩红的眼珠转动,再次深深地看了那道白色身影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印下来。
而就在唸桉感受到那审视的目光,冷冷地回望过去时,派厄斯嘴角倏然勾起,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度恶劣、充满了挑衅与玩味笑容,那尖锐的鲨鱼齿在殿内光线下泛着寒光,仿佛在说:我盯上你了。
唸桉面沉如水,赤色的瞳孔中冰寒一片,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送上一句“亲切”的问候:你爹炸了。
派厄斯没有再停留,他留给众人一个看似洒脱不羁的背影,挥了挥手,拖长了语调说道:“不想臣服?好说嘛~我回头跟力量神使「好好商量」下~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对吧?”
然而,就在他转身彻底消失在殿门外的阴影中时,他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瞬间冷却,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猩红的眼底只剩下无机质般的冰冷与轻蔑。那是对这些凡人蝼蚁妄图反抗神使意志、自欺欺人的嘲弄。
直到派厄斯的气息彻底远去,大殿内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雷霆快步走到雷震身边,眉头紧锁,声音带着化不开的忧虑:“大哥,力量神使绝不会善罢甘休。派厄斯此行不过是警告,怕是三天之后,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恶战。”
雷震目光深沉地望着派厄斯消失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拍了拍雷霆的肩膀:“该来的,总会来。雷霆,你跟我来书房,我们需要立刻商议对策——” 他的话语顿了顿,目光转向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与刚才那场冲突无关的唸桉,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还有,唸桉,你留步。不必跟上来。”
唸桉:“……?”
他原本抬起的脚步僵在了半空,赤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错愕与……不易察觉的委屈?
不是,防我呢? 他内心无声地抗议。这三年来,他虽然算不上鞠躬尽瘁,但也尽职尽责(顺便凭心情摸了点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突如其来的防备是怎么回事?就因为那个红毛鸡翅膀多看了他两眼?
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如同被无形屏障隔开的忠犬修勾,站在原地,看着雷震和雷霆迅速离去的背影,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近乎“懵逼”和“委屈”的情绪。
………
巍峨的偏殿内,光线透过彩绘玻璃,投下斑驳而肃穆的光影。雷震背对着入口,昂首凝视着大殿尽头那座高大的创世神石像——那并非神祇真容,只是后世凡人基于敬畏与想象雕琢出的符号。
雷霆步履沉重地走入,他望着兄长如山岳般却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积压的情绪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终于无法抑制。他几乎是嘶吼着,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殿堂内激烈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面上的惊雷:
“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没有是非对错!没有公平!没有正义!” 他历数着现实的残酷,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力量神使视我们如草芥,派厄斯的态度再清楚不过!反抗……我们拿什么反抗?拿整个雷王星的存亡去赌一个渺茫的尊严吗?!”
雷震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仿佛在立下不可动摇的誓言:“既然这世间缺乏尺度……那就由我们,来亲手衡量公平!由我们,来判断何为正义!”
雷霆还欲再劝,目光却骤然定格在雷震垂于身侧、紧紧握成的拳头上,那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泄露了其主人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他刚到嘴边的话,哽住了。
“雷霆,” 雷震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着自己的兄弟,问出了一个沉重的问题,“战死,和投降,哪个更轻松?”
雷霆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军人不容玷污的骄傲挺直了脊梁,就要回答:“战——!”
“轰咔——!”
一道刺目的雷霆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劈落在兄弟二人之间的地面上,炽白的电光在地面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宛若一道清晰无比、划分生与死的界限。雷光映亮了雷震坚毅而带着一丝疲惫的面容。
他看着被这突如其来雷击震慑住的雷霆,嘴角扯出一抹极淡、却蕴含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弧度:“这次……就让我选简单点的吧。”
简单点的……不是战死,而是……
雷霆猛地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他在极力压抑着翻江倒海的情绪。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兄长并非畏惧战斗,而是做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更为艰难、更需要勇气和牺牲的决定。为了保全雷王星的根基,为了给未来留下火种,他选择独自背负起那看似“轻松”的屈辱。
片刻的死寂后,雷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皇者威严与深沉的托付:“王,可以战死!但绝对不能跪下——”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沉重的山岳,落在雷霆肩上,“雷霆,雷王星的未来……便托付给你了。”
这不是商议,而是命令,是传承,是一位王者最后的、也是最深的期望。
另一边,被明确排除在秘密谈话之外的唸桉,虽然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淡表情,但周身的气压明显比平时更低了几度。他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推开房门——
“咻!”
一艘蓝色的玩具飞船精准地朝着他的面门疾驰而来,带着小孩子恶作剧得逞的兴奋劲头。
唸桉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随意地抬手,指尖寒气微吐,那艘飞船瞬间被一层薄冰包裹,定格在半空中。他伸手将冻住的飞船拿在手里,目光投向房间内——只见小雷狮正盘腿坐在他的床上,气鼓鼓地抱着手臂,紫罗兰色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我不高兴”。
“?怎么不去找二皇女殿下?” 唸桉有些意外,平时这小魔王不是最喜欢缠着他那位聪慧冷静的二姐吗?
“哼!老巫婆一见到我就拉着我去学什么皇家礼仪,烦死了…” 雷狮撇了撇嘴,一脸嫌弃,随即像是想起了正事,从床上一跃而下,跑到唸桉面前,仰着小脑袋急切地问:“还有,刚刚你们在那边大殿里发生了什么啊?我感觉到好可怕的气息!大伯和父亲是不是在和人打架?”
唸桉闭了闭眼,将心中那丝因被防备而产生的不快压下。他蹲下身,与雷狮平视,动作略显生疏却仔细地帮小家伙整理好那条有些歪斜的、印着星星图案的围巾。然后,用他那特有的、平淡无波的语气回答道:
“没什么,只是一个……疯姿过来蹦跶了几下而已。”
(远在星际间穿梭的派厄斯莫名觉得鼻子发痒: 总感觉有凡人在背后诋毁本天使英俊的形象……)
“哦……” 雷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小孩子敏锐的直觉让他感觉到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唸桉看着雷狮那双懵懂却清澈的紫眸,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小家伙柔软的黑发,语气带着难得的、近乎无奈的温和:“这几日,三皇子您……还是别去打扰陛下了。”
“为什么?!” 雷狮瞬间炸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抡起小拳头就锤在唸桉的手臂上(力道轻得如同挠痒痒,唸桉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点评一句:一点力气都没有哈),“大伯答应好今天要跟我玩飞船大战的!他说话不算话!”
看着小家伙委屈又气愤的样子,唸桉沉默了一下,随即抬手有些疲惫地捂了捂脸,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
“……我陪你玩。”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拥有神奇的魔力。
刚才还气鼓鼓的雷猫猫,瞬间眼睛亮了起来,仿佛落入了星辰。他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一架红色的、造型更加张扬的飞船玩具,兴奋地塞到唸桉手里:
“好啊好啊!那你来当穷凶极恶的宇宙海盗!我来当守护雷王星的皇家飞船!看我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唸桉看着手中那艘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红色海盗船,又看了看雷狮瞬间阴转晴、充满期待的小脸,终是妥协般地、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好。”
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时刻,这间冰冷的房间里,暂时回荡起了孩童清脆的笑声与“飞船”破空(以及偶尔被冰霜冻结)的细微声响。这或许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丝纯粹的温暖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