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

夏夜晚风里的错题本

九月的风裹着香樟叶的气息钻进教室，傅景琛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桌肚时，后桌的叶苏突然轻轻踢了踢他的椅子。

“傅景琛，”她的声音像浸了凉水的棉花，软乎乎的却带着点执拗，“昨天的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你的辅助线怎么画的？”

他回头时，正撞见她把错题本推过来，指尖捏着笔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印子。窗外的阳光斜斜落在她发顶，碎发里别着一枚银色的小夹子，是上周运动会时被风吹跑，他在操场角落捡到还给她的那只。傅景琛的目光顿了半秒，伸手抽走她的错题本，笔尖在图上画了条虚线：“这里，连接BD，把四边形拆成两个三角形。”

叶苏“哦”了一声，低头抄笔记时，耳尖悄悄红了。她没说的是，这道题她其实会做，只是早上看见他在走廊里给同学讲题，站在梧桐树下的样子，比黑板上的公式还让人挪不开眼。

月考后的家长会那天，叶苏抱着一摞试卷往办公室走，转角撞上匆匆赶来的傅景琛。他手里的文件夹掉在地上，里面的奖状散了一地，最上面那张是全市物理竞赛一等奖。叶苏蹲下来帮他捡，指尖碰到他的手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谢了。”傅景琛把奖状收好，看见她试卷上的数学分数，皱了皱眉，“这道题不是教过你？”

叶苏把试卷往身后藏了藏，小声嘟囔：“考试的时候突然忘了。”

那天晚上，傅景琛在自习室给她讲题讲到闭楼。保安大叔催着锁门时，两人并肩走在空荡的走廊里，只有脚步声在墙壁间撞出回声。叶苏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忽然说：“傅景琛，你以后想考哪个大学啊？”

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A大。”

“哦，”叶苏的脚步慢了些，“我也想考A大。”

傅景琛转头看她，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斑，她赶紧别过脸，假装看路边的灌木丛。其实她没说，她的梦想本来是南方的一所师范院校，直到上个月听见他和朋友聊天，说想考A大的物理系。

元旦晚会那天，班里要出一个合唱节目。叶苏站在队伍第三排，视线越过前面的人，总能落在站在最左边的傅景琛身上。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系着红色的领结，唱歌时眼神平视前方，认真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

合唱到副歌部分时，音乐突然卡顿了一秒。台下传来零星的笑声，叶苏紧张得攥紧了衣角，手腕却突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她转头，傅景琛没看她，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慌，跟着我唱。”

那天晚会结束后，傅景琛叫住要走的叶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递给她。封面是淡蓝色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字：“错题本要及时整理，别总等着别人讲。”后面跟着一串数字，是他的手机号。

叶苏握着笔记本，站在教学楼前的路灯下，看着傅景琛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夏夜晚风又起，她翻开笔记本，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道数学题，辅助线旁边写着：“下次再忘，罚你给我带一周的早饭。”

第二天天亮时，叶苏拿着热乎的豆浆和包子站在傅景琛的教室门口，看见他从走廊那头走来，穿着和昨天一样的白衬衫，看见她时，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风把香樟叶吹得沙沙响，叶苏突然觉得，也许考A大这件事，不止是她一个人的梦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