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的悼念

李兮云忙活了一整天，连续十几个小时的排练让她的四肢像是灌了铅。回到酒店，她几乎是以一种坍塌的姿势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极沉，连梦都没有一个，直到被一种空洞的寂静唤醒。睁开眼，窗外已是夜幕低垂。

她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刺眼的光让她眯起了眼——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助理小谢打的。

电话几乎是在拨出的瞬间就被接通了，那头传来小谢着急得变了调的声音：“豆姐！你总算接了！我都快急死了，再不通话我就真要冲到酒店去了！”

李兮云的心猛地一沉，睡意瞬间驱散了一半。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撑坐起来：“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锤子一样砸在她心上：“是虞老师…就是你之前合作过的那位，去世了。”

李兮云瞬间僵住，喉咙发紧：“哪个虞老师？……虞檬泽老师？”

“对…听说是喝醉后，不小心坠楼…”

李兮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耳边只剩下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最后，她只是极轻地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凌晨一点多，她辗转难眠，终于拿起手机，将那张早已写好的手写信照片发到了微博上。信纸上有几处水渍晕开了字迹，明显是刚滴上去的眼泪。

「写给世上最好的师父：

师父，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二封信了。和上一封一样，我还是想告诉你，你有多好。你站在哪儿，哪儿就像洒满了阳光，特别暖。你看谁一眼，那个人就会觉得被认真对待。你总是尊重别人，耐心听人说话…可好像从来没提过自己开不开心、难不难过。

但这次不一样的是，我想跟你说：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好！希望所有的阳光都照在你身上，希望所有人都认真对待你。希望这世上的一切都尊重你、心疼你。

那天收工后，小啾帮你拍侧拍，你还开玩笑说：“小啾是大摄影家！”不是的…只是因为师父你太完美。」

随信一起发出的，还有一张她和虞檬泽在《伞落烟雨时》片场的合影，照片里，他的笑容温和得像秋日的暖阳。

放下手机，她却无法入眠，开始搜索相关消息。最早爆出这件事的是个叫“小宴的匿名信”的娱乐博主。根据爆料，虞檬泽是在京都某小区坠楼身亡的。据说前一晚他和几个朋友聚餐到凌晨，后来独自回房休息并反锁了房门。清晨六点左右，朋友在楼下发现了他的遗体。

她注意到，爆料中原本有一句“他兜里还装着朋友的两块劳力士手表”，但这句话在半小时后就被删除了，随后整个账号都被禁言。直到晚上，工作室才发布正式声明，确认虞檬泽是意外去世，警方已排除他杀。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官方消息。

她继续翻看网络上的讨论。各种说法都有，有人惋惜，有人猜测。一个自称邻居的匿名用户发帖，说凌晨似乎听到过争吵声，但不确定具体位置。这个帖子引起不少关注，发帖人却再未现身。还有几张模糊的照片在小范围流传，照片里除了警察，还有个发福的中年男子。很快有人认出那是导演程伟，据说当晚他和伴侣编导阿光也在现场。程伟的社交媒体瞬间被网友攻陷，但他始终没有回应。

李兮云的微博很快引发了大量关注。网友们不仅被信的内容打动，更注意到了那些未干的泪痕。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这样离开？”李兮云不禁想起2023年拍摄《伞落烟雨时》的日子。那是她转型演员的第五年，好不容易争取到捉妖师学徒的角色。

她记得有场戏要求她表现出复杂的哭戏，可连续NG十多次都找不到感觉。就在她快要崩溃时，虞檬泽悄悄走到她身边，低声说：“别想着‘硬哭’。你先想想，这个角色此刻是委屈多，还是绝望多？是舍不得，还是觉得被辜负了？”

就这么简单几句话，让她瞬间开窍。他总是这样，能用最温和的方式点拨她。

因为她有舞蹈功底，武打戏学得很快。但在演技上，虞檬泽给了她很多指导：怎么哭才真实，怎么说话更自然，甚至如何通过细微的动作让角色更鲜活。杀青时，他对她说：“你这么肯学，将来一定会走得很远。”

这句话成了她这些年前行的动力。可现在，说这句话的人，却以这样一种令人痛心的方式离开了。

李兮云比谁都清楚虞檬泽的为人。当年有女投资人提出潜规则，他宁可被雪藏三年也不妥协。那三年里，他默默去山区支教，从未对外宣扬。

虞檬泽的父母把一生都献给了新疆建设。父亲早逝后，家里就剩下年迈的母亲。想到这里，李兮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但生活总要继续，该忙的还得忙。21号有个搜狐视频的播主盛典，这些天她一直都在排练。她关掉刺眼的手机屏幕，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排练室的镜子前，依然需要她拿出最好的状态。只是此刻，她允许自己的眼泪，为世上最好的师父，再流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