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花园一晤，永宁侯府内的气氛便悄然发生着变化。
沈月凝不再是从前那个虽有些清傲、却心思简单的侯府嫡女。她每日晨昏定省，对母亲柳氏愈发体贴周到，行事说话也愈发沉稳有度，那份超越年龄的通透与冷静，时常让柳氏感到既欣慰又陌生。
而对林晚乔，沈月凝维持着表面上的客套，却再无往日的亲近。那份恰到好处的疏离，像一道无形的墙，将林晚乔隔绝在外。
林晚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心中愈发不安。她几次试图像以前一样，借着请教女红或谈论诗书的机会接近沈月凝，都被对方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送去的东西，也被锦书客客气气地收下，却再不见沈月凝使用。
这日，府中管事娘子送来一批新到的江南锦缎，花色时新，质地柔软。按惯例，自然是先由沈月凝这个嫡女挑选。
沈月凝坐在厅中，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光滑的缎面，目光沉静。林晚乔陪坐在下首，眼神不由自主地被一匹雨过天青色的流云锦吸引，那颜色清雅至极，衬得她平日喜爱的粉嫩颜色都显得俗气了。
“妹妹瞧着这匹流云锦如何？”沈月凝忽然开口，指尖正落在那匹锦缎上。
林晚乔心头一跳，强压下眼底的渴望，柔声道：“姐姐眼光真好，这颜色清雅脱俗，最是配姐姐的气质。”
沈月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直看得林晚乔心底发虚，才慢条斯理地道：“是吗？我倒是觉得，这颜色过于素净了些，不太合我如今的喜好。”她顿了顿，在林晚乔骤然亮起的期待目光中，转向管事娘子，“这匹，还有那匹石榴红的，以及宝蓝色的，都送到我库里。余下的，按旧例分给各房吧。”
那匹流云锦，赫然不在她挑选之列，却也没有指名给林晚乔。
林晚乔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睁睁看着管事娘子应下，指挥丫鬟将包括那匹流云锦在内的剩余锦缎搬走。她就像被人凭空扇了一记耳光，脸上火辣辣的，屈辱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沈月凝是故意的！她明明看出了自己的喜爱，却偏偏视而不见！
沈月凝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撇去浮沫，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冷意。前世，这匹流云锦便是被林晚乔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讨了去，后来还做成衣裳，在一次重要的宫宴上出尽了风头，引得当时还是二皇子的萧景珩注目。这一世，她岂会再给她这个机会？
“妹妹似乎有些失望？”沈月凝放下茶盏，语气平淡无波。
林晚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勉强笑道：“姐姐说笑了，妹妹怎会……”
“没有最好。”沈月凝打断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不高，却带着清晰的警告，“妹妹需记得，在这侯府之中，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安分守己，方能长久。”
说完，她不再看林晚乔瞬间惨白的脸色，扶着锦书的手，款款离去。
回到凝香院，锦书才低声笑道：“小姐，您没瞧见表小姐那脸色，真是精彩极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沈月凝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只淡淡道：“这才只是开始。她若就此安分，反倒无趣了。”
以她对林晚乔的了解，此人绝不甘心久居人下，更不会轻易放弃好不容易在侯府经营起来的一切。打压只是手段，逼她狗急跳墙，露出更多马脚，才是目的。
果然，没过两日，沈月凝便从锦书口中得知，林晚乔这两日往母亲柳氏那里跑得更勤快了，不仅亲手做了安神的香囊，还日日陪着说话解闷，甚至主动提出要为柳氏抄写经书祈福。
“夫人似乎很是受用，还夸表小姐有心了。”锦书有些担忧地道。
沈月凝坐在窗下，执笔临帖，闻言笔锋都未曾停顿一下。“由她去。跳梁小丑，终究上不得台面。”
她如今的重心，并非全在内宅这些蝇营狗苟之上。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和更可靠的消息来源。前世沈家在她失势后迅速被边缘化，除了萧景珩的刻意打压，也与家族在朝中信息闭塞、应对失据有关。
她记得，永宁侯府名下，有几处不起眼的产业，其中有一家名为“墨韵斋”的书铺，地处城南，生意清淡，几乎处于半废弃状态。但前世后来她隐约听闻，那书铺的掌柜是个能人，只是不得重用。那里鱼龙混杂，恰是收集市井消息的好地方。
“锦书，”沈月凝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去跟母亲说一声，我明日想出府去墨韵斋挑几本闲书。”
锦书一愣：“小姐，您要亲自去？让下人去买回来就是了……”
“整日闷在府里也无趣，出去走走。”沈月凝语气不容置疑，“顺便，看看我们侯府的产业，经营得如何。”
她需要亲自去一趟，见见那个人。有些种子，必须尽早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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