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的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将至。
沈弘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面色铁青。他面前的书桌上,摆放着那枚失窃多年的青莲佩、伪造的情诗,以及小莲交出的银票和药包。柳氏坐在下首,眼圈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沈月凝安静地站在一旁,神色平静,仿佛方才在长公主府经历那场惊心动魄的人并不是她。
“事情的经过,为父已经知晓。”沈弘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凝儿,你受委屈了。”
沈月凝微微屈膝:“女儿无恙,劳父亲挂心。只是……”她抬眼看向沈弘,“此事牵涉甚广,不仅关乎女儿清白,更关乎侯府声誉,还请父亲明断。”
沈弘的目光落在那些证物上,眼神复杂。他执掌永宁侯府多年,自然明白这件事背后的深意。林晚乔一个孤女,哪来的胆量和能力布下如此周密的局?玲珑阁的钱掌柜为何要帮她?那西域奇毒“幻珠散”又是从何而来?
“父亲,”沈月凝适时开口,“女儿有一事禀报。前些时日,女儿因挑选书籍去过城南的墨韵斋,那掌柜文谦是个有见识的,与女儿说起过一些京中趣闻。他曾提及,玲珑阁的钱掌柜,与二皇子府的谢长史有姻亲关系。”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同惊雷在书房中炸响。
柳氏倒吸一口凉气:“二皇子府?”
沈弘的瞳孔猛地收缩,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死死盯着那枚青莲佩,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沈弘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文谦,应该无人知晓。”沈月凝垂眸道,“女儿也是偶然得知,本不以为意,直到今日事发,才觉得其中或有蹊跷。”
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闺阁女子应有的困惑与不安,将发现这个消息的功劳推给了“偶然”和文谦,完美地隐藏了自己在幕后的一切安排。
沈弘缓缓站起身,在书房中踱步。他的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二皇子萧景珩……谢长史……玲珑阁……林晚乔……
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让他心惊的结论——二皇子府的手,已经伸到了他永宁侯府的后院!而林晚乔,就是他们选中的棋子!
“好一个二皇子……”沈弘的声音冷得像冰,“好一个谢长史!”
他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来人!”
管家沈福应声而入。
“将林晚乔和周嬷嬷分别关押起来,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沈弘下令道,“另外,备车,我要亲自去一趟长公主府。”
“侯爷?”柳氏担忧地站起身。
“此事必须妥善处理。”沈弘神色凝重,“长公主已经介入,我们侯府必须表明态度。况且……”
他看了一眼沈月凝,语气复杂:“凝儿今日在长公主府受辱,我这个做父亲的,总要为她讨个公道。”
沈月凝心中微动。前世父亲虽然疼爱她,但在家族利益面前,总是让她隐忍退让。而今生,她终于让父亲意识到,她的安危与家族的命运息息相关。
“父亲,”她轻声道,“女儿随您同去。”
沈弘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半个时辰后,永宁侯府的马车停在了端敏长公主府门前。
听闻永宁侯亲自到访,长公主立即命人请他们到花厅相见。
“沈侯爷来得正好。”长公主面色依旧不虞,“本宫已经审问了那个钱掌柜,他供认不讳,说是受谢长史指使,协助林晚乔陷害沈小姐。这是供词。”
她将一份文书递给沈弘:“本宫已经派人将供词抄送一份到京兆尹衙门。敢在本宫的宴会上行凶作案,简直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里!”
沈弘接过供词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是难看。供词中详细记录了谢长史如何通过钱掌柜与林晚乔联络,如何提供银两和药物,如何安排人手……
“多谢长公主为小女主持公道。”沈弘躬身行礼,“此事关乎小女清白,也关乎侯府声誉,沈某定会追究到底!”
长公主满意地点头:“沈侯爷明白就好。不过……”她话锋一转,“此事涉及二皇子府,沈侯爷打算如何处置?”
这话问得意味深长。是在试探永宁侯府的态度,也是在提醒他其中的风险。
沈弘神色不变,语气坚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只是一个长史?沈某相信,二殿下若是知晓此事,也定不会包庇此等恶奴!”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追究到底的态度,又给二皇子留了余地——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谢长史。
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沈侯爷深明大义。既然如此,本宫就等着看侯爷如何处置了。”
离开长公主府,回程的马车上,沈弘一直沉默不语。
直到马车驶近永宁侯府,他才缓缓开口:“凝儿,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沈月凝知道这是父亲在考校她,略一思索,答道:“女儿以为,谢长史不过是个马前卒。真正的关键,在于二皇子府对永宁侯府的态度。”
“哦?”沈弘挑眉,“继续说。”
“若二皇子有意拉拢父亲,断不会用这等下作手段。”沈月凝分析道,“女儿猜测,这可能是谢长史自作主张,想要通过控制林晚乔来影响侯府。也可能是……二皇子府中,有人不希望看到永宁侯府与二皇子走得太近。”
沈弘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他没想到女儿竟然有如此见识。
“那你觉得,为父该如何应对?”
沈月凝微微一笑:“父亲方才在长公主府不是已经表明态度了吗?追究到底,但只追究到谢长史为止。这样既维护了侯府的尊严,又不会彻底得罪二皇子。至于二皇子府内部的事情……我们何必插手?”
沈弘闻言,不由得多看了女儿几眼。这般见识,这般城府,哪里还是个十六岁的闺阁女子?
“凝儿,你……”他欲言又止。
“父亲,”沈月凝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女儿经历此番劫难,深知人心险恶。往后,女儿不想再做那个需要父亲和兄长庇护的娇弱女子了。”
沈弘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女儿。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是为父疏忽了。从今往后,侯府的事务,你也可以多了解一些。”
这是认可,也是托付。
沈月凝心中一定。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在永宁侯府的地位将截然不同。
回到府中,刚下马车,就见沈安快步迎了上来。他是沈月凝的嫡亲兄长,前世一直镇守边关,直到家族覆灭都未能赶回。
“父亲,妹妹,你们可算回来了!”沈安神色焦急,“方才京兆尹派人来传话,说是二皇子府将谢长史绑了送去,声称此人假借二皇子名义在外招摇撞骗,现已逐出府邸,交由京兆尹依法处置!”
沈弘与沈月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深意。
二皇子,果然选择了弃车保帅。
“知道了。”沈弘淡淡道,“告诉京兆尹,依法办理即可。”
沈安这才注意到父亲和妹妹的神色有异,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待听完事情经过,这位向来温和的永宁侯世子也勃然大怒:“好个林晚乔!好个二皇子府!竟然敢如此算计妹妹!”
他转向沈月凝,语气坚定:“妹妹放心,兄长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看着兄长关切的眼神,沈月凝心中一暖。前世,她这个兄长一直远在边关,兄妹聚少离多。这一世,她定要改变这一切。
“多谢兄长。”她轻声道,“不过此事父亲已有决断,我们依计行事即可。”
沈安看了看父亲,见沈弘点头,这才按下怒火:“既然如此,我听父亲的。只是那林晚乔,绝不能轻饶!”
“这是自然。”沈弘眼中寒光一闪,“传我命令,将林晚乔和周嬷嬷关入祠堂下的暗室,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这一夜,永宁侯府注定无人入眠。
而在祠堂阴暗的暗室中,林晚乔蜷缩在角落,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心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她不明白,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怎么会一败涂地?
沈月凝……一定是沈月凝搞的鬼!
“放我出去!我要见姨母!我要见二殿下!”她疯狂地拍打着铁门,声音在空荡的暗室中回荡,却无人回应。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仅仅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