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意

秋意渐浓，窗外的梧桐叶又飘落了几片。温书玥因病缺席的两天，仿佛让她的校园生活按下了快进键。周二早上，当她拖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踏进教室时，瞬间被各科课代表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卷子和练习册淹没了。

“我的……天啊……”她扶着额头，感觉刚退烧的脑袋又隐隐作痛起来，“这真的是两天的量吗？我以为我错过了一个世纪！”

同桌陆云竹早就帮她整理好了桌面，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将几本笔记推到她面前：“别慌，慢慢来。这是数学和英语的笔记，重点我都用荧光笔标出来了。语文老师要求背诵的段落我也帮你折了角。”

温书玥感动得几乎要扑上去拥抱她：“云竹！没有你我可怎么活！你简直就是我的守护天使！”她翻看着陆书玥字迹工整、条理清晰的笔记，内心充满了感激。

这时，坐在后排的周赫言闻声转过头，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带着点欠揍意味的笑容：“哟！温小玥终于归位了！怎么样，生病的滋味不好受吧？看你这样子，是不是被作业吓傻了？”

温书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托你的福，还活着。不过看见你，我感觉病情又要加重了。”

周赫言浑不在意，反而把自己的作业本卷成筒状递过来，压低声音，故作神秘：“要不要参考一下本少爷的‘绝世佳作’？虽然正确率不敢保证，但保证思路清奇，能给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温书玥一把推开他的作业本，嫌弃道：“得了吧周赫言，我还想多活几年呢！看了你的作业，我怕我本来会的都不会了！”

“嘿！你这是什么态度！”周赫言夸张地捂住胸口，“我这可是凝聚了智慧与想象力的结晶！你看这道物理题，我用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方法，虽然最终答案跟标准答案相距甚远，但这个过程，这思路，难道不值得我们深入探讨吗？”

“探讨你个头！”温书玥被他吵得心烦意乱，抓起手边的英语书作势要打，“你再吵我抄笔记，我就告诉倪清嘉你上次数学小测只考了……”

“嘘——！”周赫言脸色一变，立刻做出投降状，“姑奶奶我错了！您忙，您慢慢抄！我不打扰您了！”说完立刻缩回脖子，假装一本正经地看起书来，只是那微微发红的耳根出卖了他。温书玥哼了一声，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埋头苦干。

然而，落下的课程实在太多，尤其是物理和化学，那些公式和原理像天书一样盘旋在她脑海里，就是不肯乖乖就位。她咬着笔头，对着一道电路分析题愁眉苦脸了十分钟，几乎要抓狂。“怎么办啊云竹，我感觉我脑子好像被病毒吃掉了一部分，这些东西它不进脑子啊！”她哀嚎着，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桌子上。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14班后门。沈知野穿着干净的校服，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硬壳笔记本，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很快锁定了温书玥的位置。

“温书玥。”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明朗。

温书玥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沈知野？你怎么来了？”她注意到他手里的笔记本，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沈知野迈步走进来，很自然地走到她桌旁，将笔记本放在她堆满书本的课桌上，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听说你病好了，但还是落下不少课。喏，这是我们一班物理和化学的课堂笔记，我多抄了一份。我们老师讲得比较细，重点和例题都归纳得很清楚，你应该用得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看你上次体育课好像对理科有点头疼，这个或许能帮上点忙。”

温书玥难以置信地拿起那本笔记。笔记本是新的，封面是简洁的灰色，翻开里面，是沈知野干净利落、带着点笔锋的字迹。知识点条分缕析，重点部分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旁边还附有简洁的注解和易错点提醒，一看就花了非常多的心思。这比她想象中随便借来抄抄的笔记要用心太多了！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上心头，冲散了她因为学业而产生的焦虑和烦躁。她的眼睛像被点亮的星星，闪烁着惊喜和感激的光芒，声音都带着雀跃：“真的吗？太好了！沈知野，你……你也太够意思了吧！这笔记太棒了！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纯粹又明亮的笑容，听着那声清脆响亮的“大好人”，沈知野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一方面被她这直率又毫无心机的感谢取悦，另一方面又对她这完全停留在“革命友谊”层面的认知感到些许无奈。他靠在旁边的桌沿，姿态放松，语气也带着笑意：“小事一桩，不用这么客气。以后理科上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虽然我比不上浔哥和秋哥那种学神级别，但基础还算扎实，教你……呃，和你讨论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嗯嗯！一定一定！”温书玥用力点头，像捧着宝贝一样紧紧抱着那本笔记，感觉前方的学习之路瞬间光明了许多。“有了这个，我感觉我还能再战五百年！”

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刚好从14班窗外经过的荆池秋眼中。他本是去老师办公室交材料，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窗口，便看到了教室内那刺眼的一幕——温书玥仰着脸，对沈知野笑得毫无阴霾，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懵懂迷茫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显而易见的依赖和喜悦。她怀里紧紧抱着沈知野给的笔记本，那姿态，仿佛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荆池秋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原本平静无波的眸色微微沉了沉。他清楚地看到了沈知野脸上那带着些许宠溺和得意的笑容，也看到了温书玥全然的信任和开心。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烦躁感，像一根小小的刺，轻轻扎了他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去，只是握着文件夹边缘的手指，因为不自觉的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知道那个在网络世界的另一端，会在月休时登录游戏，用“月饼酱^”这个ID跟他抱怨作业太多、生病好难受的女孩，就是此刻教室里这个因为另一个男生的一点帮助就能笑得如此明媚的温书玥。这个认知，与眼前亲眼所见的画面叠加在一起，让他心里那种莫名的滞闷感更加清晰了一些。他下意识地，在心底将那个偶尔会产生交集的“月饼酱^”和现实中这个鲜活、却似乎很容易对别人敞开心扉的温书玥，彻底地区分开来，并且决定，以后要更加拉开距离。那种线上偶尔的、因为游戏而建立的微弱联系，似乎变得……很多余。

放学铃声响起，温书玥还在跟一道化学题较劲。她收拾好东西，拖着疲惫又满足（因为有笔记）的步伐走出校门。刚走出不远，就听到有人叫她。

“温书玥！”

她回头，看到沈知野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银杏树下，秋日的阳光透过金黄的叶子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手里拿着两杯粉嫩嫩的饮品，正笑着朝她挥手。

“沈知野？你还没走啊？”

“等你啊。”沈知野几步走过来，将其中一杯递到她面前，杯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喏，答应你的草莓奶昔，庆祝你康复，也慰劳你辛苦补作业。”

温书玥惊喜地接过，触手一片冰凉舒爽：“你还记得啊！”

“答应你的事，当然记得。”沈知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自己也喝了一口手里的饮料，“怎么样，笔记还跟得上吗？”

温书玥插上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冰甜的口感瞬间抚慰了她被功课折磨的神经，她满足地喟叹：“哇！活过来了！笔记超级有用！比我们老师讲的还清楚！沈知野，你真是太靠谱了！”

“那就好。”沈知野看着她毫不做作的满足样子，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走吧，顺路送你到前面路口，你家司机应该在那儿等了吧？”

“嗯！”温书玥捧着奶昔，和他并肩走在落满银杏叶的人行道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补作业的趣事，抱怨周赫言多么烦人，感谢陆云竹多么天使，而沈知野大多时候只是含笑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不远处，荆池秋和同班的几个男生一起走出校门。他的目光掠过前方那两道并肩而行、言笑晏晏的身影，看到温书玥侧着头对沈知野说话时飞扬的眉眼，看到她手里那杯显眼的粉色奶昔。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与身旁讨论着篮球赛的同学简短地应和了一声，率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像一缕微不可察的青烟，在他心底悄然盘旋，却又被他刻意地忽略、压了下去。他告诉自己，这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