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巷里的刺

张桂源再次见到陈奕恒，是在南城旧巷口那家快要倒闭的五金店——这是他故意绕路找过来的。

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切进布满灰尘的玻璃窗，落在陈奕恒沾着锈迹的指节上。他正低头拧着水管接口，深蓝色工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几道浅褐色的疤痕——那是七年前他们在工作室赶工，陈奕恒为了护他被掉落的木料划伤的。张桂源坐在停在巷口的黑色迈巴赫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真皮方向盘，目光锁在那道疤痕上，心脏像被细针反复扎着，密密麻麻的疼。

他让司机在巷口等着，自己拎着定制的皮质手包走下车。走近五金店时，还能听到陈奕恒哼着的调子——是七年前他写的Demo，没发布过，只有他们两个听过。

“陈工，这零件还能换吗？”张桂源把手里攥得温热的旧水龙头递过去，声音比自己预想中更发紧，尾音甚至带着一丝连他都没察觉的颤抖。他刻意穿了件低调的灰色衬衫，没戴平时常戴的名表，可身上那股长期处于上位的气场，还是和老旧的五金店格格不入。

陈奕恒抬眼时，瞳孔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冷却成冰，只扫了他手一眼，又落回桌上的零件盒里，指尖在不同规格的螺丝间翻找：“没货。”

三个字，简洁得像冰锥，直直扎进张桂源心里。他早该知道的，七年前陈奕恒摔门离开工作室时，那句“张桂源，这辈子别再让我看见你”，从来都不是气话。

记忆突然不受控地倒回七年前。那时他们的“源恒设计工作室”刚在业内崭露头角，陈奕恒的设计稿拿了国际大奖，张桂源拿着融资合同，兴奋地冲进工作室：“奕恒，我们能扩大规模了！以后你专心做设计，剩下的都交给我！”陈奕恒当时正趴在画架前改图，闻言抬头笑了笑，指尖沾着颜料，轻轻蹭在他脸颊上：“好啊，不过张总可别以后忙得忘了我这个小设计师。”

可这份憧憬没维持多久。张桂源的父亲突然病重，家族企业面临被收购的危机，他不得不接手集团，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商场上。那段时间他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连和陈奕恒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工作室的运营逐渐被他搁置，陈奕恒的设计稿多次被他因为“不符合商业利益”驳回，两人的争吵越来越多。

最后一次争吵发生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陈奕恒把设计稿摔在他面前，眼眶通红：“张桂源，这是我们的梦想，不是你用来赚钱的工具！”张桂源当时被家族的事搅得心烦意乱，脱口而出：“梦想能当饭吃吗？没有钱，你连画笔都买不起！”

第二天，张桂源回到工作室时，只剩下空荡荡的画架和一张字条：“原来我们的梦想，在你眼里这么廉价。”他疯了一样找陈奕恒，可陈奕恒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关机，社交账号注销，连以前常去的画室都换了主人。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张桂源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陈奕恒把水管仔细装进工具箱，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格外刺耳，“但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清楚当年的事，我……”

“没必要。”陈奕恒突然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巷口的石板路。他扛起工具箱就往外走，肩膀故意撞了张桂源一下，力道大得让张桂源踉跄着退了两步，手里的旧水龙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到墙角。

张桂源蹲下来，慢慢捡起水龙头，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就像七年来他每个深夜的感受——他把集团打理得井井有条，资产翻了几十倍，可每次看到办公室里挂着的、陈奕恒当年设计的logo，心里都会空一块。

他看着陈奕恒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拐角，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再也跨不过的鸿沟。巷子里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贴在他的西裤上，又被风吹走，就像那些抓不住的时光。

张桂源在五金店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才慢慢转身离开。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瞬间，巷口拐角处，陈奕恒靠在墙上，手里攥着一张揉皱的照片——那是他们工作室开业时拍的合照，照片上的张桂源穿着西装，笑得眉眼弯弯，正把奖牌挂在陈奕恒脖子上。而陈奕恒的手机里，存着所有关于张桂源的财经报道，每一篇都标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