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青黛一事平息后,绣坊风气为之一清。
魏璎宁感念皇后恩典,更是潜心钻研绣艺。
为长春宫绣制的窗纱屏风,果然清雅别致。
云珠看了也颇为满意,特意赏了一对赤金缠丝镯子下去,引得绣坊众人愈发羡艳。
这日,皇帝来长春宫,心情似乎不错。
与云珠说起过两日要在御花园设小宴,赏玩秋色,也让久居深宫的妃嫔们松散片刻。
“皇后近日身子见好,届时也一同去坐坐,散散心。”皇帝握着她的手,语气温和。
云珠柔顺地应下:“臣妾遵旨。”她眼波微转,像是忽然想起。
“皇上,前几日绣坊进上的那些窗纱屏风,臣妾瞧着甚好,花样别致,绣工也精细,看着便觉心静。听闻是几个年轻绣娘的手艺,可见民间亦有能人。”
皇帝闻言,也有了点兴趣:“哦?能被皇后如此夸赞,想必不俗。既是宫里的手艺,让内务府挑几个得用的,届时在宴席旁设个绣案,现场演示一番,也让众人瞧瞧我大清绣娘的巧思,岂不风雅?”
云珠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她微微一笑:“皇上圣明。只是……”她略带迟疑。
“现场演示,关乎天家颜面,绣娘的人选,还需慎重,必得是手艺顶尖、心性沉稳的才好。”
“这是自然。”皇帝点头。
“让内务府好好挑选便是。”
皇帝金口一开,内务府自然不敢怠慢。
经过层层筛选,手艺出众,又在皇后面前挂过号的魏璎宁,以及另外两名资深绣娘入选,获准在御前献艺。
消息传到宫外,魏璎珞又惊又喜。
喜的是姐姐能得到如此难得的机遇,惊的是御前非同小可,万一出点差错便是大罪。
她连夜赶制了一个绣着如意云纹,内里放了安神草叶的精致香囊。
托人悄悄带进宫给魏璎宁,希望能给姐姐带去些许安慰和好运。
御花园小宴这日,秋高气爽,菊黄枫红。
云珠穿着一身藕荷色常服,外罩月白缂丝坎肩。
依旧由明玉扶着,坐在皇帝下首。
脸色虽仍苍白,却比往日多了几分精神。
妃嫔们锦衣华服,环佩叮当,笑语晏晏。
宴席一侧,设了三张绣案,魏璎宁与另外两名绣娘垂首静立。
准备现场绣制一些小件物品,如帕子,香囊之类。
皇帝心情颇佳,与众人饮了一杯酒,便示意献艺开始。
魏璎宁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拿起针线。
她选了一方素白软缎,准备绣一幅小型的花鸟图。
只见她运针如飞,指尖翻动间,一只灵动的雀鸟轮廓渐渐显现,引得近处的妃嫔们低声赞叹。
云珠的目光也落在魏璎宁身上,看似欣赏绣艺,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留意着入口处。
果然,没过多久,傅恒的身影出现在御花园月洞门外。
他是御前侍卫,今日轮值护卫御花园安全,在此出现合情合理。
他按剑肃立,目光扫过宴席,在看到绣案后的魏璎宁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随即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巡视。
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魏璎宁身边那方刚刚绣出雏形的雀鸟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这绣艺,这灵动的气韵,与他在锦绣阁见过的那个木兰香囊,如出一辙。
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个眉眼倔强、声音清脆的少女。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名端着酒壶上前伺候的小宫女,许是太过紧张,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
一个趔趄,手中托盘倾斜,满壶的御酒竟直直地朝着魏璎宁的绣案泼去!
“啊!”魏璎宁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想用身子去挡那未完成的绣品。
这若是被酒水污了,御前失仪之罪是跑不掉的!
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都惊呆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极快地掠至绣案旁。
不是用手去挡酒壶,而是迅捷地将铺在绣案上,用于承接碎线的备用素色垫布猛地一抽一抖!
大部分酒水被垫布兜住,只有零星几点溅到了绣品边缘,洇开一小团不明显的湿痕。
出手的,正是傅恒。
他动作干净利落,化解了危机后,便立刻退后一步。
躬身向皇帝请罪:“奴才鲁莽,惊扰圣驾,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皇帝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那惊魂未定,跪倒在地的小宫女。
又看了看绣案上只是边缘微湿的绣品,摆了摆手:“无妨,你反应迅捷,避免了更大的失仪。将这失仪的宫女带下去,交由慎刑司处置。”
“嗻。”傅恒示意其他侍卫将瘫软的小宫女带下。
经过这一番变故,宴席气氛微妙。
魏璎宁跪在地上,身子微微发抖。
云珠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安抚的力量:“皇上,虚惊一场,绣品无大碍便是万幸。这绣娘受此惊吓,想必也难以为继,不如让她先回去歇息吧。”
皇帝点了点头。
魏璎宁如蒙大赦,叩头谢恩,在太监的引领下,白着脸退下了。
退下前,她忍不住飞快地抬眼,感激地看了一眼那位出手相助的侍卫大人,恰好对上傅恒收回的目光。
她认出这是皇后的弟弟,富察侍卫,心中更是感激涕零。
傅恒依旧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一刻,他出手,不仅仅是因为职责。
更因为……他不想看到与那个少女有关联的人,在她姐姐重要的时刻,蒙受不白之冤。
云珠将一切尽收眼底,端起茶杯,掩去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英雄救美,虽然老套,但确实有效。
经此一事,魏璎宁对傅恒定然是心怀感激。
而这份感激,自然会通过某些渠道,传到宫外那个聪慧敏感的妹妹耳中。
接下来,就该轮到魏璎珞,如何“表示”这份谢意了。
这跟红线,看来是越缠越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