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句“待你大婚之后,择个日子,带你新妇进宫给皇后请安,也让朕瞧瞧”的话。
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湖,在长春宫和富察府都激起了千层浪。
傅恒眉头深锁,富察夫人更是急得嘴角起了燎泡。
连夜递牌子想进宫,却被云珠以“夜深不便”为由婉拒了。
长春宫内烛火通明,云珠独自坐在窗前。
望着庭院中摇曳的树影,面色平静,眸色却深沉如夜。
皇帝的意图已如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他就是要见魏璎珞!一旦见了面,以魏璎珞那独特的韵致。
再加上皇帝那被勾起的好奇心,后果不堪设想。
硬拦是下策,只会适得其反。须得想个法子,让皇帝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至少,在大婚之前,不能让他见到魏璎珞。
明玉悄步上前,为她披上一件外衫,低声道:“娘娘,夜深了,仔细着凉。”
云珠握住明玉微凉的手,轻声问道:“明玉,你说,本宫这病,若是再重几分,皇上会不会更挂心些?”
明玉心头一跳,抬眼对上云珠沉静无波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图。
她压低声音:“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累了,”云珠靠回引枕,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这身子,终究是不中用了。”她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与脆弱。
明玉会意,不再多言,只是将殿内的烛火又拨暗了些。
次日清晨,长春宫一反常态地没有按时开启宫门。
直到日上三竿,宫门才缓缓打开,明玉红肿着眼圈走了出来,对守在外面的小太监低语了几句。
小太监脸色一变,飞也似的向乾清宫跑去。
不过一刻钟,皇帝便步履匆匆地赶到了长春宫。
一进内殿,浓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
云珠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浅淡。
呼吸微弱,仿佛一朵即将凋零的白玉兰。
床边伺候的宫女个个屏息凝神,面带忧色。
“怎么回事?!”皇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灼。
他几步走到床前,看着云珠了无生气的模样,心猛地一沉。
太医跪在一旁,颤声回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这是旧疾复发,加上近日……或许是忧心富察侍卫的婚事,劳了些神,以致心脉气血亏损,需得绝对静养,万万不可再费神劳心,否则……否则恐有碍凤体安康啊!”
太医的额头沁出冷汗,这番话半真半假。
皇后凤体确实虚弱,但远未到如此凶险的地步。
只是昨夜皇后娘娘特意召见他,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他岂敢不从?
皇帝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他想起云珠失去嫡子后的郁郁寡欢,想起她近日强撑着精神过问弟弟的婚事。
心中那份愧疚与怜惜瞬间涌了上来。
他握住云珠冰凉的手,沉声道:“皇后,朕在这里,你定要撑住。”
云珠似乎被他的声音惊扰,睫毛微微颤动,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眼神涣散,气若游丝:“皇……皇上……臣妾……怕是……不中用了……傅恒……他的婚事……”
她断断续续,提到傅恒时,眼角悄然滑下一滴泪。
随即又昏睡过去,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已耗尽。
这一滴泪,恰如其分地滴在皇帝的心上。
他看着发妻如此模样,想起她素日的温婉贤淑,想起她从未向自己索取过什么。
如今病榻缠绵,心心念念的仍是弟弟的终身大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责任感涌上心头。
他绝不能让她带着遗憾走!更不能让任何可能刺激到她的事情发生!
皇帝猛地站起身,对侍立一旁的李玉斩钉截铁地道:“传朕旨意,皇后需绝对静养,六宫事宜暂由贵妃代理,任何人不得打扰!富察傅恒的婚事照常进行,但大婚之后,不必即刻携妇入宫谢恩,一切待皇后凤体康愈后再议!”
“嗻!”李玉连忙躬身应下,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皇帝在长春宫守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太医再次诊脉。
确认云珠气息稍稳,才带着满腹的心事和忧虑离开。
寝殿内重归寂静。明玉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帕子替云珠擦拭额角的虚汗。
低声道:“娘娘,皇上走了,旨意也下了。”
云珠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虽然依旧带着倦意。
却清明如水,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濒死之态。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这一场戏,耗费了她不少心神。
“告诉傅恒和富察府,一切按计划行事,大婚之日,务必顺畅,不要出任何差错。”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是,奴婢明白。”明玉应道,心中对主子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云珠重新合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角。
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皇帝的关注可以被“病重”暂时转移,但不会消失。
只要那份好奇的种子还在他心里,迟早会再次发芽。
她这场“病”,能拖得了一时,可能拖得了一世吗?
大婚之期近在眼前,真正的风雨,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而那看似被暂时按下的波澜,又在谁的心里,投下了怎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