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敖丙的伤势被初步处理完毕，生命体征在药物和灵珠残存力量的维系下暂时稳定下来后，密室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丝。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
哪吒背靠着冰冷的玉璧，坐在地上，一条腿曲起，手臂搭在膝头，目光死死地盯着玉榻上那张苍白的面孔，仿佛一眨眼，上面就会再多出一道伤痕。
敖乙终于停下了不断输送龙元的手，改為紧紧握住敖丙冰凉的手腕，仿佛要通过脉搏的跳动来确认弟弟的存在。他微微俯身，额前几缕银发垂落，遮住了他晦暗的眼神。
敖甲靠在门边，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这个姿势与其说是守护，更像是一种自我禁锢，阻止着内心某种情绪的崩塌。
死寂。
只有敖丙微弱而规律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密室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
或许是那呼吸声太过轻弱，像初生的婴孩；
或许是卸下所有强撑的坚强后，敖丙蜷缩在宽大衣袍下的身躯，看起来是那样单薄、纤瘦；
又或许，只是他昏迷中无意识蹙起的眉头，还带着一丝属于孩童的、未能藏好的委屈……
一个冰冷、尖锐、不容置疑的念头，没有任何预兆，如同三支淬毒的冰箭，**同时、精准地射穿了三个人的心脏**。
**‘他……今年才多大？’**
**敖甲**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敖丙刚被父王带回时，那双清澈懵懂、对龙宫一切都充满畏惧与新奇的蓝色眼眸。那时，他只觉得这弟弟生得好看，却未曾深思，那眼神背后，是何等空白与稚嫩的年岁。从化形至今，才过了多久？在龙族漫长的生命里，这点时间，**不过是弹指一瞬**！
**敖乙**握着敖丙手腕的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想起了敖丙学习法术时，那远超常人的刻苦与偶尔流露出的、怎么努力也无法理解复杂口诀的沮丧；想起了他每次被自己严厉训斥后，那强忍着泪光却依旧温顺听话的样子……他一直以为弟弟只是性格使然，此刻才惊觉，那或许不是因为温顺，而是因为**他根本还是个心智未曾成熟、只会用听话来讨好世界的孩子！**
而**哪吒**——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想起了陈塘关海边，敖丙被他骗得团团转，却依旧认真陪他踢毽子的样子；
想起了这蠢货明明自己一身麻烦，还总想着替他挡灾、对他说“对不起”的样子；
想起了在玉虚宫那鬼地方，他被锁链贯穿，疼得浑身发抖，却还在说“认识你真好”的样子……
**‘……’**
哪吒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渗出血丝，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一直把敖丙当作可以并肩作战、甚至需要他保护的“同龄人”。可直到此刻，他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荒谬而残酷的事实：
**这个被迫扛起龙族命运、被投入炼狱折磨、被他视作唯一知己的敖丙，从一个龙蛋破壳至今，其真正拥有的、属于“自我意识”的生命历程，其心智和阅历，或许……真的就只相当于一个人类十来岁的孩童，甚至可能更短！**
一个孩子。
一个被强行催熟、被架上祭坛、被撕碎骄傲、被剥夺童年、在昏迷中仍会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流泪的……**孩子**。
“咯啦——”
敖甲环抱的手臂下，传来骨节错位的轻响。
敖乙闭上眼，将额头轻轻抵在弟弟冰冷的手背上，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抽动。
而坐在地上的哪吒，猛地将脸深深埋入臂弯之中，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被极力压抑后的、沉闷而绝望的呜咽。
这无声的惊雷，带来的不是醒悟，而是凌迟。它让他们之前所有的愤怒，都化为了更深、更沉、更无力的悔恨与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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