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已过去了一段不短的岁月。又是一个盛夏，人间正值荷花盛放的时节。
哪吒带着敖丙，落在了陈塘关百里外一处僻静的山谷。这里有一片天然的湖泊，此时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象。阳光洒在湖面上，碎金万点，粉的、白的荷花亭亭玉立，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香气。
敖丙仍有些虚弱，穿着一身素净的蓝衣，衬得脸色愈发白皙。他被哪吒小心地扶着，站在湖边，望着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色，冰蓝色的眼眸里有些怔忡，仿佛一时无法适应这过于明亮温暖的色彩。
“怎么样？比你们龙宫那冷飕飕的池子好看多了吧？”哪吒双手叉腰，语气是惯有的张扬，但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敖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敖丙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盛放的荷花，最终落在了靠近岸边的一片莲叶上。那下面，有几尾红色的锦鲤正在悠闲地游弋，偶尔吐个泡泡，荡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他看得有些出神。
哪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蠢货，干嘛带他来看鱼！他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却听见敖丙轻轻开口了。
“它们……很自在。”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片宁静。
哪吒愣了一下，抓了抓头发，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捡起一颗小石子，在手里掂了掂，却没有扔出去。
“喂，”他忽然说，语气有点别扭，“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
他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是问“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是条鱼”，还是问“你还记不记得在玉虚宫……”？哪个都他妈的不是好话题。
敖丙却微微侧过头，看向他。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给他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暖色。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那是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记得。”他轻声说，目光重新投向那无边的莲叶与荷花，“我记得所有的事。”
包括莲池的冰冷，也包括……心口那道被强行划开、又被另一种力量笨拙地温暖过的痕迹。
哪吒沉默了。他看着敖丙安静的侧脸，看着他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那细微的蓝色血管。一种混合着心疼、庆幸和某种坚定决心的情绪，在他胸腔里鼓胀。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碰敖丙，而是指向湖泊中心开得最盛的那朵并蒂莲。
“你看那朵！”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常的响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活力，“像不像我们？打都打不散！”
敖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那两朵紧紧依偎、同根而生的莲花，在阳光下红得灼眼。他微微一怔，随即，那抹原本极淡的笑意，终于真正地、清晰地在他眼底化开，如同春水破冰。
“嗯。”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轻柔，却多了几分落到实处的东西。
哪吒看着他笑了，心里那点忐忑瞬间烟消云散，变得洋洋得意起来。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走！小爷带你划船进去看！保证比在这儿干站着得劲！”
说着，他也不管敖丙同不同意，直接伸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胳膊，带着他走向湖边那艘简陋的小木船。动作依旧带着他哪吒式的莽撞，但那扶持的力量，却稳得不可思议。
湖风吹拂，带来满池荷香。敖丙坐在船头，看着哪吒笨拙却努力平稳地划着船，驶向那片绚烂的花海。阳光照在他身上，驱散了从玉虚宫带出来的最后一丝寒意。
他悄悄低下头，将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
那里，曾经被刻下最残酷的烙印，也曾被注入最滚烫的守护。
如今，在一片莲花的香气里，在那个人笨拙的陪伴下，它正随着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红色，一下一下，平稳而温暖地跳动着。
仿佛在说，过往皆殇，来日方长。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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